悠长的钟声，汇聚在汴京城的每个角落，宣布着五代动荡的终结，隐匿在平静下的惊天巨变在宫墙内拉开帷幕，那日，万里无云，天晴如洗，后周恭帝于金銮殿前下诏退位，俯身恭迎中原新主，宋帝登于高位，俯万物于身下，接受世人朝拜，这一年，是后周显德六年，也是宋建隆元年。

    ——引

    开宝六年四月。

    雾色尚未散尽的皇城，怎么看都带着几分变幻莫测，一封急报，跨越了千山万水，跨越了层层叠叠的琼楼金阙，停在肃穆的殿阁前，快马收纲，送信人匆忙甩蹬，呼喊着跑至门前求拜君王，侍卫们依例搜了身，方才有人入内禀报，片刻，只听内室传来一声深沉有力地声音，“宣”。

    送信人似是得了特赦令，起了身，将信放入红漆托盘，高举过头顶，弓着身子随内监入宫，昏暗的房间内，只点着两盏微弱的灯光，宋太祖赵匡胤此时刚刚晨起入文德殿，朱红色的墨汁方晕好，尚未在奏折上落上第一笔，迎目便看见了脚下跪拜的臣子。

    气息不稳，风尘仆仆，这都是赶了急路的状态，赵匡胤眉间微蹙，问道“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竟敢御前失了体统。”

    “臣有急事上奏，万望陛下恕罪。”送信人高举托盘，音色急切地继续道“今晨房州急报，郑王殿下于昨日辰时薨逝了。”

    赵匡胤面不改色，眸中似是升腾起一股子同情，声音略显沉重地说道“郑王的身子骨打年前就一直不利索，向来是用药膳养着，倒是没想到如此之快，竟...哎！”赵匡胤说着叹了口气，闭目沉思了片刻，继而淡定的抬起双眸，死死盯着面前此人，语气却仍平静地问道“生老病死，总是人之常情，既非边关祸乱，何至快马急报？”

    送信人不禁慌了一下，忙解释道“启禀陛下，是周太后娘娘在房州下的懿旨，臣不敢违逆。”

    “哦~”赵匡胤截住话，反问道“周太后是你的主子，还是朕是你的主子。”

    平常的问话，却带着不平常的意味，送信人只觉周身一颤，方意识到自己的大不敬，当今皇帝善待前朝遗孤不假，但也绝不会允许威胁自己地位的人存在，如此算来，郑王的死，许是必然，自己竟然愚蠢到怜悯旧主，只怕今日免不得人头落地，思至此处，连声告饶道“臣罪该万死，官家恕罪......”

    赵匡胤面沉似水，手中的玉珠飞快转动，心中酝酿着怒火，眸光一闪，正待发落，却被门前传来的一声“父皇”打断了怒气，阳光映进昏暗的内殿，光束尽头闪出一位少女，左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外罩粉霞锦丝罗衫，千叶含珠玉饰固住秀发，缀着点点流苏，生来冰肌玉骨，眉目如画，绝色天成。

    “大清早的，父皇就大动肝火，仔细身子。”永安郡主柴熙云匆匆见了一礼，径直走到赵匡胤身侧，赵匡胤不觉紧了眉头，责怨道“没规矩，谁让你闯进来的，没见有外臣吗？”柴熙云闻言立收了笑脸，低头轻弩着嘴，不悦之情即现在脸上，赵匡胤不忍多责备，软下语气问道“几时来的？”

    柴熙云见他态度和缓，当即顺阶而下，打上一记娇美的笑容，回应道“儿臣刚到。”

    赵匡胤似是松了口气，只对地下的人怒道“自己去领板子。”又补道“还不谢郡主救命之恩。”

    “是，臣叩谢陛下不斩之恩。”送信人慌慌张张地磕了几个头，又抬眸转向柴熙云，似是压抑了一股子无奈与不舍，语气滞了片刻方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柴熙云并不理解他那复杂神情中所夹杂的一股子同情，因而只微微示意了一下，便由着他退出了殿外，赵匡胤转过身看着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唤道“过来。”

    柴熙云顺势往他身前靠近，眸光中满含笑意，赵匡胤盯着她的面庞端详了片刻，见那眉间颦笑，皆是故人模样，一时思绪缭乱，久久不言。

    “父皇”柴熙云轻轻唤了句，只见皇帝眸中瞬时覆上阴翳，似是自语，也是问询地说道“好孩子，这许多年过去，可还记得你父皇母后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