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熙云微愣,轻抬眸光打量了他一番,见他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眸中褪去厉色,满眼柔情,原来他这辣手无情之人,也可以笑得这样轻松。
柴熙云想着,韩昌已经让开路,青璇上前撂下挡帘,将她扶上马车,黄土飞扬、渐行渐远……韩昌的笑容随之凝固,良久,方似自语般说道“郡主,韩昌如果未娶,拼了命也要将你带回辽国,可是我晚了,此生我与杨景注定为敌,希望你不要因他而恨我,韩昌便不悔此生与你相识一场,让我明白世间原有另一种值得的东西。”
发自肺腑,谁也不知道这傲视群雄的韩大元帅,就在这座小小的驿馆门口,为着一个遥不可及的女子,用尽了他此生柔情。
赵光义恩准柴熙云和赵元薇出城送行,一里一程,终须一别,轻风乍起,鼓动三人的华服,面色凝重地状态下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此一别,不知可有再见之日,姐妹一场,便用一杯酒水,送送我吧!”赵芙平说着,侍婢们已然捧来三杯水酒,映着金璧,泛起小小的波澜。
柴熙云同赵元薇见她满脸笑意,更觉心酸,只接盏在手,饮完此杯,赵元薇便自责道“都怨我们,帮不了你。”
“你们能不被我牵累,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你瞧我如今,担得是王妃的荣耀,得了同亲王一般的尊贵,更重要的是,还为母妃讨得了追封,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熙云、元薇,你们该替我高兴才是。”赵芙平说着话,嘴角仍扯着笑意。
柴熙云自知她是在宽慰自己,从小到大,她岂能不了解赵芙平的性子,只是事到如今,早已毫无回环之地,也只好顺势宽慰道“耶律隆绪心思纯善,望你能放下执念,或许求得一个安稳,我留不住你,便也只求你一生无虞,平安康健。”
“你们都要一生无虞,平安康健。”
“我知道这一去千难万难,可无论多难,你都要好好活着,活着总有相见之日。”赵元薇连声叮嘱着。
柴熙云亦道“锦月和知雨都是从小随你长起来的,她们胆大心细,缜密妥帖,定也能助你。”柴熙云转向锦月,嘱托道“你们主子的一切,都有劳你们照顾了。”她似是无意间碰碰锦月的手,暗中塞给她一张纸条,锦月虽有不解,却也知定是要紧的事,只连忙应着声,悄悄塞在袖中不敢声张。
赵芙平见她们左一言右一语似有叮嘱不完的话,不禁心中发酸,却仍笑道“我自小在宫中过得便艰难,到辽国不过也是个难,怎么也能过下去,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好好的过日子。”
“对,对的。”赵元薇连点点头,只听耳边传来侍婢的浅声提点,是时辰该走了。
柴熙云和赵元薇紧走一步,牢牢抓住赵芙平的手,泪水止不住地落,音色也变得发抖,“你要好好的,一定好好的。”
“或许,或许待天下一统之时,你还能回来,我们还能像往常一样。”赵元薇痴痴地说,赵芙平痴痴地应声,“好,我等着。”
“公主,该走了。”侍儿又提醒了一下,赵芙平勉强笑笑,“我走了”。
轻轻地三个字,伴之如泉地泪水,二人用力地握,也留不住她转身的步伐……天下一统,回朝之日,她们岂能不知此乃妄言,慢说兵荒马乱无一统之日,纵真有辽国俯首称臣之时,皇帝又怎会迎回一个和亲公主,那风华绝代的王嫱,至死不也未曾再着一次汉家衣裳。
……
城头上遥而注视,风头及紧,耶律南音早已褪去胡装,换上了宋人的罗裙小衫,解开羊毡衣,放下弯月刀,银镜公主便已如前生,此一刻,她是韩王侧妃,生死都属于赵家,属于汴梁。
赵元侃说过,若她想去送行,自己不会阻拦,可是耶律南音说什么也不肯送出城外,她只站在城头上,看着柴熙云她们与赵芙平作别,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向往,些许羡慕,缓缓地带着几分痴意地说道“平宁公主有如此真心相待的姐妹,纵然此行艰难也终是不亏,若妾的姐妹也能……”赵元侃等着她说下去,良久只等来一句,“王爷,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若说不舍,耶律南音也有,不舍生她养她的那片草原,不舍自由自在驰骋马上的潇洒,不舍那位虽在帝位却早已大权旁落的父王,也不舍那被当做礼物送给韩昌的长姐,可惜她的不舍与辽国的国运相比微不足道,她也想冲到马前,抓着耶律隆绪的衣襟,痛哭一场。可她终是骄傲的,她不低头,愿认命,她只是辽国的一个牺牲品,是韩昌计划当中的一枚棋子,既是棋子,便该无情,这条路有多坎坷都无所谓,纵她过得不堪,来了就是来了,她发誓,至死不归辽国。
那日城头上,耶律南音满脸疲倦,连背影都带着几分落寞,赵元侃凝视着她,也不禁蹙紧了眉头,在那一刻,最初的最初,赵元侃应该还是心疼她的吧!可惜这本就不多的情分,在一朝一日时光流逝中,慢慢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