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府建筑新颖,绕着湖水建了一圈亭台,围湖设宴,男女分席而坐,幔帐分隔,风起帘动,恍恍然若仙境般。
赵元侃爱戏,这场桂花宴自然少不了唱戏文的哥儿,把戏台搭在湖心亭上,一出“烂柯山下”被披红挂彩的戏角儿们演得酣畅淋漓。
一曲罢,满座叫好,复归沉寂。
片刻,只听赵清裕轻轻吟诵道“雨落不上天,覆水再难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四下寂然,赵清裕语气稍歇,叹气道“不愧是李太白,短短四句诗就把朱买臣与崔氏的情分说得透彻,不知柴姐姐以为,这戏以朱买臣荣归为结局,算是喜剧还是悲剧呢!”
赵清裕目光一炬,盯上旁边的柴熙云,朗声问出这句话,彼时客人们尚沉浸在终场戏中,四下有些安静,赵清裕这朗声一问,直将两个邻近亭子人的目光引到柴熙云身上,诸人似乎都在等着,这位郡主殿下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见解。
佘赛花也随众人看去,只见韩王妃郭氏身侧坐着一位身着明黄色镜花绫对襟纱裙的女子,乌黑的墨发梳绾成逐月髻,配上两支碧玉水晶簪子,几颗缧丝南珠,若众星捧月状,瞧那春山蛾眉间带出气度华然,秋波流转间又是楚楚风情,娇若雨后荷莲,贵若初绽牡丹,是很美丽的女子,只是与她这股与生俱来的气度相比,她的美貌似乎是稍逊一筹的。
这是佘赛花第一次见柴熙云,她对这位郡主殿下的评价只有四字,“贵气逼人”。
佘赛花凝神想着,只见万众瞩目下郡主殿下朱唇轻启,却没有给众人解惑,反倒是先问了赵清裕一句“同昌妹妹以为,崔氏与朱买臣可算得上良配。”
赵清裕接上她冷淡的眸光,默默思量了片刻,方转过身子说道“崔氏美貌聪慧,认定朱买臣学富五车并非碌碌之辈,这才高门低嫁,最开始谁又不说这是一段才子佳人的良缘呢!”
“可是本宫觉得,这不是什么良配。”柴熙云反驳,平静且准确地接上赵清裕疑问的目光,继而道“崔氏认为朱买臣胸有大略,不甘平庸,必能位极人臣,更换门庭,这才不嫌他家贫,宁愿委屈下嫁;而朱买臣则认为崔氏贤良淑德,不攀高结贵,更是独具慧眼,实为良配。其实两个人从一开始都只是活在臆想中,日子久了,这种臆想渐渐被打破……妻嫌夫贫,逼夫休妻;丈夫荣归,马前泼水。崔氏可恨却也可怜,朱买臣可怜却也可恨,喜与悲之间本就没有完全的界限,大悲即大喜,大喜即大悲。看戏而已,妹妹何苦非要有此一问呢!”
柴熙云语罢,倒是在客席中引起一阵讨论,连诸宗室女也各抒己见,席间热闹非凡。
赵清裕见众人不再注视此处,便微倾身子,凑到柴熙云身旁说道“姐姐似乎答非所问。”
柴熙云噙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不语。赵清裕又压低声音,说道“朱买臣与崔氏曾经恩爱无比,少年时也是倾心相付过的,可惜这世间男女之情就是如此,得到了,日久了,情分就一点一点的被消磨耗尽,倒不如在彼此深爱时快刀斩断,用余生来怀念,就像申国公主与徐公子一般,永远保持着少年时的美好,若多年后有再见之日,啧啧,流传于世,也是千百年后的好戏本啊!”赵清裕掩唇轻笑一下,“本宫希望姐姐与杨延昭早日如烂柯山下的朱买臣与崔氏,走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她语气柔似水,言语却似刃,甜美无邪的笑容下隐着她的难堪丑态,柴熙云并不为她这几句讥讽所动,捧起酒盏,与赵清裕面前盛满酒水的杯子碰出清脆地响声,继而用宽大的袍袖遮住面,反语讥笑道“妹妹今日精心打扮得若仙姬临世,莫非只是为在此若跳梁者一般聒噪不成,真是枉费了这一番奇巧心思装扮出来的好模样。”
语毕,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身侧的郭氏王妃告了礼,转步出了廊亭,她走得快,也就没有注意到赵清裕接着饮完杯中酒,口中喃喃完一句“符家都这般了!看你还能笑多久”后眸光骤冷,仿佛修罗夜叉,丑陋愚昧且满怀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