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截着杨业想要求娶郡主的话,金口笑称杨家功高,堪为皇亲,愿将同昌公主下嫁杨家六子,以示天恩。
杨业一句话滚来滚去不敢提及,担心以六郎有婚约之事拒婚被皇帝扣上个欺君的罪名,是啊!既然有婚约,又怎么敢来求娶郡主,如今下嫁公主再提此事,岂不是明摆着悖逆圣命吗?
杨业权衡再三,只得谢恩告退,路行此处,他又何尝不明白皇帝的忌讳,这也是他最开始就不想让杨延昭与柴熙云有太多纠葛的缘由。
因而当他双膝跪在柴熙云面前同她讲明利弊,求她断情时,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几乎不敢去注视那个身居高阁、受尽万千宠爱的郡主殿下,他怕自己心软。君臣之分,不可逾越,更何况那是满门上下百余口人的身家性命,是他苦苦维系半生的清名荣誉,一个家族,远比一段情分重要的多。
柴熙云气息略有波动,久而不语,杨业又叩个头,启道“殿下,犬子无礼,多次对您有所冒犯,请殿下恕罪,奈何如今陛下金口玉言,犬子婚事已定,您与他还是两皆相忘的好。”
“杨将军请回,本宫自会问个明白。”柴熙云起身将行,杨业急忙高声喊了一句,复恳求道“殿下,你是皇帝的爱女,你有天家的宠爱、有外祖的庇护,即使是闹得天翻地覆也能全身而退,但天波府不一样。”
柴熙云腿若铅注,移动不得半分,微倾身凝神听着杨业说话,“身为人臣,绝无悖逆圣命之说,殿下知道六郎对你情深义重,他若因情抗旨,开罪于官家,只怕那时不只六郎性命难保,臣满门上下亦难逃一死,臣身为家主,实在不能拿着全家的性命做赌注,望郡主体谅微臣,早做决断。”
“将军既然知道六郎与我情深义重,又何苦逼我做决断呢!”柴熙云冷冷一语,回身凝眸接上杨业惶恐不安的目光,朱唇启道“杨将军很爱你的妻子吧!不知当日如果有人要拆散你们,将军会如何?”
杨业闻言心头一颤,少年时的意气风发闪现在眼前,当年,他不也是违逆父命私定终身嘛!那时他又何尝不是六郎如今这般痴情的模样,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若不是北汉王刘继元全无热血,将社稷拱手奉上,称臣纳降,他杨业又何必戴了这顶降将的帽子,如履薄冰般在这朝廷内与众臣博弈,汴京城内,刀丛剑雨,为着满门的荣耀与平安,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于是从前那个指天立地的杨无敌变得谦卑恭谨,仿佛他豪放不羁的前半生从未存在过一样。
思及往事,他有些感怀,垂下眸子回应道“臣不知道。”
话音未落,却见杨延昭急冲冲地近前,探手将自己掺起,说道“父亲,您这是做什么?圣旨一日未下,就还有转机。”
“你懂什么?”杨业怒喝,复压着火气对柴熙云道,“郡主,臣所求望殿下恩准。六郎,回府。”
一声命令,杨延昭不寒而栗,匆匆看着面似沉水的柴熙云,良久方吐出一句,“你放心”。
柴熙云注视着他,不语。
前边的杨业不耐烦,此时也难顾全礼数,闷声叫出儿子的名讳,喝道“杨景,回府。”
杨延昭恋恋不舍地又看看柴熙云,留下一句“我只要你”便抽身离去,待六郎离开视线,柴熙云方缓缓吐口气,轻轻应道“是你放心才是。”
……
杨延昭闷闷跟在杨业身后,脑海中早已翻天覆地,想出千万条计策,终于,在父子俩赶到府门前将要下马之时,他猛然拢住马头,疾驰而去,回应杨业厉喝的只有一声“儿去去就回。”
赵德芳刚从符昭愿处出门,迎头便与六郎打了个照面,赵德芳急忙拦住他,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