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旭曾经跟于羡说过, “太可惜了，你努力了两百多次, 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你可知道, 这个世界的柳霁尘是最后一个。如果你当初可以坚持下来，杀了他，就不用在现在面临抉择与痛苦。”

    于羡闭上眼睛, 微微一笑, “你不懂的, 不管还剩下一个，还是剩下一百个，当我决定放柳霁尘一条生路的时候，什么都注定了。”他如果决定要完成这个任务, 那么就算还剩下一千个柳霁尘需要去处理，他也不会放弃。如果他决定逃离, 就算下一秒钟就会完成任务，他也不会坚持。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萧明旭想要探究。

    于羡喝了一口茶, 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

    若想要探究, 需要去很久的从前。

    看了于羡的人生的人，也许会以为于羡是因为那个跟自己告白的柳霁尘, 所以才改变想法的。

    其实不是，时间还要再往后拉一点。

    于羡是被制造出来解决时间的圆环性问题的。

    在刷柳霁尘的同时，于羡以前还经常研究圆环时间的问题, 玉佩就是他为了解决圆环时间而制造出来的工具之一。

    在杀死那个跟自己告白的柳霁尘以后, 于羡身心疲惫, 于是打算暂时逃离那个任务，尝试一下自己新研制出来的工具。

    玉佩刚被制造出来，他瞎摆弄，居然沦落到跟兰戚一个下场，跳跃到了一个未知的时间点跟空间。

    重启需要一定的时间，在那之前只能等待。

    烈日当空，贫瘠的土地仿佛丧失了自己生命。于羡所站立的地方，放眼望去，都是黄土，树木光秃秃，没有一根草生长。

    这里只有灼热的太阳跟被翻开的泥土。

    于羡站在一棵剩下树干的树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里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

    于羡想要御剑离开这里，但是跳跃时间跟空间给他的身体带来伤害，他暂时使不上太多法力。如果御剑离开，恐怕会飞了一半，就从空中摔下来。于羡的身体是比一般人好，但是从高空摔下去，未必不会有事。百般无奈，于羡从随身带八宝袋里面拿出带着纱帘的帷帽，扣在了自己的头上。

    帽子稍微挡住了部分的太阳。

    于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徒步行走，想要找到一片有遮阳的地方休息。

    这里应该是闹了蝗虫灾害。

    食物没有了，人们甚至把草啊树啊都扒了吃了。

    于羡一边走，一边根据自己所看到的场景，做了判断。

    原本住在这里的居民，都搬迁走了。

    不是离开了就能活下来了。

    于羡走走着，路上突然出现了尸体，而且尸体的数量越来越多。

    乌鸦闻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从天而降，落在尸体的上面，鸣叫着。

    于羡走得累了，将手伸进帷帽里面去，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应该是走了很久，他出发的时候，太阳高挂天空，现在，太阳快要落山了。

    这个地方死了太多人，夜晚一到，阴森的气息就冲开了阳气，妖魔与鬼魂徘徊不走。他们也在找食物，发现没有活人以后，妖魔跟鬼魂就互相吞食。

    乌鸦可以看到那些不属于白天到生物，看戏看得乐了，发出惊悚的叫声。

    “呼。”就算于羡是超人类，也无法承受长时间的赶路加太阳的煎熬。

    四下都是死尸。

    若是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就会很明显。

    在于羡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矮小的人影。那是一个小孩，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瘦到几乎是皮包骨的地步，蓬头垢面。

    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活人。

    不管是妖魔，还是鬼魂，都缠在他的身上，想要吃掉他。

    小孩抱着自己的手臂，害怕得哭了起来。

    他的脚步踉踉跄跄，朝着于羡走来。

    于羡穿着一身黑衣，帷帽上的纱帘是白色的，一直垂到腰部。看样子鬼里鬼气的，那个小鬼应该是把自己当成妖魔或者鬼魂了。

    平常人应该是看不见鬼魂的。

    于羡挑眉，这是有天资的人。

    “大哥哥……是人？”他惊讶地倒退了一步。

    于羡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小孩停在原地，看了他一会，随后，跟上了他的脚步。

    要找休息的地方，于羡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当他终于停下来，就地休息的时候，他的面前有一道人影。

    于羡抬头看他，那个小孩居然跟着他走了那么远。

    小孩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在他的不远处坐下。

    他们两人之间，长久无言。

    “你怎么一个人？”最终，还是于羡先开口。

    小孩听到他问的问题，手足无措，“我……我睡醒以后，家里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是被扔下了吧。

    于羡无声冷笑，然后他从八宝袋里面拿出一个大饼给小孩。

    小孩看到那个饼，吞了一口水，没有挂着多少肉的脸上，出现了渴望的表情。

    “吃吧。”于羡对他说。

    “太多了。”他小声告诉于羡，在这里，食物太珍贵了。

    于羡把饼塞到他的手里，再给了他一壶水。

    小孩看他真的要给自己吃，立刻像是饿狼一样啃着饼。他吃得太着急了，呛了一下，幸好于羡早就把水放在他的手边。

    小孩吃了一半的饼，就停下了。

    于羡转头，透过纱帘看他，“为什么不吃完？”

    “吃完就没有了。”他淡淡道，“这里离出口还有很远。”

    还是一个聪明且克制的人。

    “吃吧。”于羡告诉他，“我还有。”

    小孩还是摇头。

    于羡见他如此，不再说话。

    小孩小心翼翼地看了于羡一眼，问他，“大哥哥究竟是什么人？”

    于羡不说话。

    他有点紧张，然后指着自己，“我是……小六……”他的牙齿残缺不全，说话咬字不清。

    “你在家排第六吗？”于羡猜测。

    小六摇头，“我是第四个孩子。”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抖，“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所以被扔下了。

    于羡问他，“你打算去哪？”

    “走……走出去。”

    “好。”于羡答应了，“如果你能跟上我的话，我带你出去。”他冷酷无情，“跟不上的话，我也不会救你的。”他不能随便帮助其他时空的人。

    小六一愣。

    于羡双手抱着手臂，靠在断壁残垣上休息。

    小六始终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晚上赶路，白天休息，于羡会每天给他食物跟水。小六每次都不会吃完食物，吃一半藏一半。

    聪明的孩子。

    虽然没有什么必要。

    于羡在心里面吐槽。

    正如于羡所说，他不会太过于帮助他。

    所以当于羡赶路的时候，小六就拼尽全力都要跟上去。有时候，小六的脚明明走破了，但是他还是紧紧跟上去。

    在这里的孤魂野鬼有时候会想要骚扰他们。

    小六确实有天赋之人，他能看到鬼跟妖魔。他们知道他能看见，更加想要骚扰他了。敢靠近的鬼魂跟妖魔，无一例外，全部被于羡打死了。

    小六第一次看到妖魔跟鬼魂露出害怕的神情，更加惊奇地看着于羡了。

    他们走了五天五夜。

    目的地就在面前。

    于羡第一次回头。

    小六的脚破了，身上的衣服更加破烂。他拖着受伤的脚，咬着牙齿，跟在于羡的后面。

    “前面就是出口了。”于羡说，“但是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小六懵懂地看着他。

    于羡说，“外面的世界，是人，人的可怕程度并不低于妖魔跟鬼魂，他们也会吃你的身体也会吃你的魂魄，甚至还会蚕食你的意志。你出去了，也未必活得下去，应该说，就算活下去，也是辛苦、狼狈。”

    小六的神情渐渐坚毅起来。

    于羡说：“在此时此刻死去，其实未必是坏事。”

    “不。”小孩站直身体，死寂的脸上，有一双蓬勃的双眼，“我要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这是他的意志。

    我想要活下去。

    这句话，于羡听过很多次。

    很多个柳霁尘死之前，都跟他说过。

    但是于羡是第一次直视这句话，原来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人的眼神是如此闪闪发光。

    小六说：“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那个任何人包括我。”

    这个人以后是个人物。

    于羡勾唇一笑，然后朝他伸手。

    小六一愣。

    这一段时间，他们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小六一方面畏惧这个人，一方面他肮肮脏脏，那个人如神仙之姿，他怕沾污他。而于羡，根本就没有要跟他拉近距离的打算。

    第一次，于羡做出了让他靠近的动作。

    几乎是下意识，小六不管不顾，一边被路边的石头磕到脚，一边跑了过去。

    于羡带着帷帽，隐藏自己的样貌。他伸出手，搭在小六的肩膀上。

    许久没有接触过人的温度的小孩被他的手的触感灼伤，快要哭出来了。

    “走吧。”于羡对他说，“你的生路，就在前方。很有趣的一番话，小六。”

    小六靠在他的身上，觉得他的身上有香香的味道。

    于羡到后面，背起他，走完剩下的一段路。

    小六趴在他的后背，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们走到城镇了，里面有人烟、车水马龙。

    于羡判断，这个小孩来到这里应该能活下去了。

    他走到城门的一棵茂密的树下，把小六放下。

    小六睡得很沉，没有发现自己被放下。

    “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吗？”于羡蹙眉思考，然后笑了，“是的。”他得出了答案。

    四下无人，于羡把帷帽摘了下来。

    除下帷帽，他美丽的脸被微风轻拂着。

    于羡把帷帽放在小六的头上，挡住太阳。

    随后，他拿出玉佩，启动，离开这个地方。

    遇到这个小孩以后，于羡思考一番，打算逃离自己的任务。还决定好了，就掩埋自己的存在，逃去一个遥远的世界。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他实现了好几次的跳跃。他的计划不容易成功，他在同一个世界，来回启动了好几次时间跳跃，才成功进行了世界跳跃。

    成功的那一次，不小心把玉佩给落下了，随后被兰戚给捡到了。

    有一件于羡不知道的事情。

    当他离开以后，小六醒了。

    他抱着于羡的帷帽，着急地四处张望。

    大哥哥？

    “哎呀，这里怎么有个走丢的小鬼。”一道调侃的声音传来。

    小六抬起头。

    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恰好要进城，看到了小六。

    “大哥哥！”小六把他错认为于羡，跑了过去。

    陈达夫看着抱着他大腿的小鬼，觉得很烦恼。

    他是从琼华重玄下山来执行任务，顺便想要找个徒弟的。这个小鬼是这么回事？

    小六抬起眼，明亮的眼睛看着陈达夫。

    “你的资质不错啊。”陈达夫探了一下他的体内，然后感兴趣地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只有一个姓。

    柳。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风太猛烈，窗帘作响不停。

    当窗帘落下的时候，躺在床上看书的青年出现在人的视线当中。

    来看病的朋友们被惊艳得差点没有站稳。

    妈耶，差点又被这个人的外表给欺骗了。。

    “于羡，你醒了？”前段时间，于羡在宿舍床上突然掉落下来，之后就昏迷过去，听说前两天终于醒了。

    “嗯。”于羡淡淡地应他们一声。

    “不休息，你在看什么书呢？”朋友把带来的花放在他的床头。

    “同人本，在网上买的。”于羡朝他们举起书。

    在看到书皮封面的时候，大家差点喷了。封面画了一个穿着和表情都略为色情的男人，看题目，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书。

    于羡朝他们竖起大拇指，“听说还有第二本，我已经预订了。”

    于羡的脑回路不是他们可以明白的，清楚这件事情以后，大家淡定了许多。

    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于羡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摔下床，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因此晕倒几天。他们问了于羡，于羡也没有记忆，就说自己突然就晕了。

    大家纷纷劝于羡做个全身检查。

    那么漂亮的人，就算脑子有坑，人也不能出事。

    “检查了，没有什么事。”于羡笑着睨了他们一眼。

    于羡的的头发剪得清爽，穿着病服，手中拿着书，这一幕像是电影中的场景一样。

    “幸好你们今天来了。”于羡收起书，“再不来我就要出院了。”

    大家被他哽得无语。

    “我开车来了。”朋友说，“我晚点送你回家吧。”

    “噫。”其他朋友嫌弃地看着他。

    他想要追于羡的心思，除了于羡，大家都知道。

    于羡摇头，“我的爸爸会来接我。”

    朋友失落。

    他们在聊天的时候，电视在播着新闻。有一个医院奇迹出现了，昏迷了五年的有钱人家大少爷醒过来了。

    他们聊得很嗨，电视的声音影响他们的谈话，朋友干脆关了电视。

    于羡靠在床边上，清了一下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