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竹萝轩内合欢已经开了，粉嫩的一片压满枝头，纤细的花瓣密密的簇在一起宛若少女手中拿着的一柄小扇，有着娇艳的稚嫩，也透着华贵的成熟。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颜嘉仪难得走出自己的闺阁来院子里晒太阳，躺在躺椅上怔怔的看着枝头随风摇曳的合欢花，呢喃着出声，这样安安静静的她看着是那般的恬静纯真，“竹愿，死别是比生离要痛苦的多的，对吧？”

    “是。”竹愿木着一张脸回道，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看都不敢看颜嘉仪。她太清楚自己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表面看着越美好，内心就相应的越扭曲，呆在大丫鬟的位置上战战兢兢多年，竹愿若是连这一点都分辨不出来的话早就和先前的几个丫鬟一样，死的透透的了。

    “竹愿，最近长安城里死的人会不会太多了点？”颜嘉仪抬手撑着自己的脸，粉嫩的脸颊因此而微微陷进去一些，软软的包子脸透出主人浓浓的为难，另一只手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金丝笼，漂亮的丹凤眼一眨一眨的看着里面如蝉一般大小的红色毒虫，弯弯眼睛笑起来，“虽然我觉得他们都挺该死的……”

    “既然小姐觉得他们该死，那他们死了也就死了。”竹愿死死的掐着自己的掌心，说着违背良心的话，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颜嘉仪抑制不住的笑起来，抱着双臂笑的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竹愿，说的不错，不愧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所谓棋子，就该好好的听主人的话，做该做的事情，占据应该占据的位置，竹愿，你说是也不是？”

    手中的金丝笼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不断的划着金属制成的笼子，一声一声，细碎却刺耳，刺耳的像是要穿破人的耳膜，刺得人头皮发麻。

    “是。”竹愿仍由着颜嘉仪打量着自己，湿冷的视线黏腻的贴在脸上，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阴冷和寒气从脚底浮上心头，浑身都遏制不住的激起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

    “砰！”

    颜嘉仪笑容不变分毫的捏碎了手中的金丝笼，连同里面的毒虫也一并粉身碎骨：“所以啊，不听话的棋子、逾越本分的棋子，就给我好好的尽到最后的本分去赴黄泉吧~”青红色的血从掌心顺着手臂滑落，手上越发的用力，青红色的血将整片手掌都染遍，一道道痕迹浮现在白嫩的手臂想，像是毒虫的血脉的纹路。

    母蛊死，子蛊亡；子蛊亡，母蛊死。

    以母蛊控子蛊；以子蛊反噬母蛊。

    安之珞、许诺，我颜嘉仪要的东西，你们谁都碰不得……

    ***NAN***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可是安之珞却觉得浑身冰凉，短短两天的时间起起伏伏，一下子天堂一下子地狱，然后又被拖进深渊，发生的所有事情切换太快就像是做梦一样。仿佛梦醒了，一切又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那样。

    素素还是会在灵山疗养，安然的享受着生命的最后几年的平静，灵山的雾还是那么浓，凌晨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阳光会穿透那重重的白色落进她的房间，洒满一地的金色，白墨还是老样子一边给她准备早膳一边给她熬药……

    即使是这样，静静的等待着几年光阴的结束然后离开，也好过如今这般给予了重生的喜悦和希冀，突然间又剥夺一切让人陷入深不见底的绝望要好得多。

    曾经，不曾想过的却得到了，那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而如今，不断奢求的以为已经牢牢握在手里的却突然间失去，那是生命无法承受的噩耗。

    “之珞，你还好吗？之珞？之……”锦汐婷觉得安之珞不对劲，有些心揪的开口问道，却在靠近她的瞬间蓦地噤声，脚下一顿险些支撑不住的跌倒。

    那双眼睛里，看不见任何的光。就像是湮灭了所有的情感，看不见也听不见，连动也动不了，大脑一点也不想去支配身体，成为一个没有人性的牵线木偶，将灵魂一并的掏空，只留下空壳……

    韩长樱也察觉到异样，走到安之珞的身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她空洞的眼神惊到：“之珞！”

    “我……没事……”安之珞挥开韩长樱的手，琥珀色的瞳孔里沉寂的宛若一滩死水，阳光再灿烂，也照不进丝毫光亮，沉沉的黑暗萦绕在眼底深处，抬起头，安之珞直直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低声呢喃，几近于自言自语，“我不可以有事……是了，我必须要……保护她才行……素素……还需要我……”

    “之珞！你醒醒！！”锦汐婷瞬间察觉到了安之珞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她不懂其中的关窍，但是这样的情况她不是没有见过——

    哀莫大于心死。

    “吱——”

    门被三文从里面打开，白墨抱着昏迷中的乔若素缓步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了笑容，取之而代的是一片平静的冷肃，平静到……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的气息。

    “白墨，素素她……怎么样了？”明月如大概是在场的人当中唯一一个还算冷静而且极其关心乔若素的人了，见白墨走出来慌忙走上前问道，平日里素来注重礼节的她难得方寸大乱。

    半个时辰之前，大家还在正厅里说说笑笑的，嬉闹着彼此调侃，连乔若素也是难得的身心放松的同她们玩闹，明明一点点征兆都没有，灾难却就这样降临了。就在她踏出正厅的前一瞬，乔若素突然的就呕血倒下，猩红的血不断不断的涌出她的嘴将白色的衣衫染成一样的猩红……

    “墨……师兄……”安之珞吃力的张开嘴喊出眼前人的名字，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他怀里安静合着眼的少女，面容苍白没有血色，一如以前她所见过的乔若素，可是这一次，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什么东西……

    “安之珞，你可知道，若是你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会有多少人能够得到救赎？”白墨盯着安之珞的双眸，一字一顿的说道，“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上呢？你不是，应该下地狱去吗？”

    长久长久以来的怨，终于在这一刻积成了恨。白墨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安之珞，一直都不喜欢这个被素素保护的密不透风的、自己的小师妹。为什么呢？大约是因为她明明有着足以匹敌素素的聪慧，却怯懦的一直躲在素素的羽翼下寻求保护，透支着素素仅有的生机和生命，却还依旧那般任性胡闹。

    素素的病，不是天生，而是后天。虽然从出生以来就因为种种原因体虚多病，但是若只是寻常的，只要好好调理总会有恢复的一天，即便没有办法痊愈，靠着金贵的药材养着，也能够长寿安康，可是却因为她，一步错，步步错。

    那三个月的时间耗尽了素素所有的生机，五脏六腑的衰竭让她的寿命直减数十年，还因为她的血而身受无数病痛折磨。可是，饶是如此，她却还是要拖着病躯为安之珞各种劳心劳力，而安之珞对此却是那般无所谓又毫无感恩的态度……

    安之珞，你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