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真的存在因果循环吗？当年，秋落为了她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她的女儿为了秋落的女儿命丧黄泉……怨不得，恨不得，赫连翘剩下的只有对自己懦弱的无尽悔意，有些东西，曾经夺去了，迟早都是要还的……

    “娘亲……”乔若素缓缓睁开眼睛，疲累的感觉从五天前她骤然昏迷开始就一直掌控着她的身体，她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可是即便如此，她的眼底依旧是一片沉重的乌青，左胸口微微凸起的那一块还在微弱的跳动着，象征着她的生命尚未结束，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随着脉搏跳动的，是什么。

    “素素，你醒了。”赫连翘听见乔若素的声音，连忙侧开脸胡乱的用帕子在脸上擦了擦，再回过头来看她，努力的扬起嘴角来，“饿不饿？娘亲给你煲了你最爱喝的莲子羹，特意让月潋温着，要不要喝一点？”月潋已经从龙灵越身边回来，带着乔宅已经多日，同月栀子一起料理宅中诸事。

    “嗯……”乔若素其实什么都吃不下，连流食也无法被身体所接受，只是看着赫连翘悲伤的眼睛，她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这辈子，她最最亏欠却无法做出任何补偿的人，是眼前的赫连翘，为她怀胎十月养育十多年的、她的娘亲。

    耳边的温声细语，乔若素需要集中所有的精力才能够一字一句的听得清楚。赫连翘说的很慢，只是一些家常的话，阳光从窗户漏进来洒在乔若素的被子上，luo露在外的手臂在阳光下能够清晰的看见血管。

    阳光下，倚靠着轻声呢喃的母女，明明是在平常不过的画面，却让此刻的时光变得弥足珍贵。

    一道身影晃过窗户，转瞬即逝，乔若素眼眸微微闪了一闪，不动声色的将方才一瞬收入眼底，浅笑着看向赫连翘，说道：“娘亲，我想吃芙蓉糕，你做的最好吃，去做一些给我吃好不好？”

    “好，芙蓉糕……你从小就爱吃，安安也喜欢吃……”赫连翘眼中亮起一抹喜色，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我这就去做这就去，要不要让安安也过来，她这几天……”

    “不要！”乔若素瞳孔一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伸手拉住了赫连翘，几近哀求的看着她，“不要，至少不要让安……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赫连翘声音一哽，点头就答应了乔若素，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放回丝被里，心疼的直掉眼泪：“你一直都想要一个妹妹，所以自小就心疼安安，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可是素素啊，你真的就连最后一面都不见她了吗？安安会很伤心的……”

    乔若素静静的看着赫连翘，似乎要看透她眼底的一切，等到赫连翘说完之后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娘亲，因果循环，就像当年你亏欠孝安懿德长公主诸多一般，我也同样亏欠安诸多，从一开始，我就还不清了。如今种种，不过是希望安能够对我存最后一分念想，在我死后，还能够接受我……为她留下的一步退路的安排。”

    赫连翘猛地惊了一惊：“素素，你……知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乔若素只是笑：“娘亲，我想最后吃一次你做的芙蓉糕。”

    顿了顿，赫连翘终究还是咽下了所有想要问的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乔若素的房间。她的女儿，坐在床头，沐浴着阳光，可是坐起来的身体却隐匿在昏暗里，衔着静静的笑看她，恬静的宛若初生时候的她……

    那个时候，素素还是小小的婴孩，被裹在襁褓里，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所看到的一切，不哭也不闹。大家都说，这个孩子太漂亮，以后一定会长成绝世的女子……赫连翘噙着泪，想起以前的一幕幕，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她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这大概，是她们母女最后一次的温馨了。

    待赫连翘离开房间之后，乔若素才缓缓的收下了笑容，靠在床头沉沉的喘气，方才的那一番话几乎用完了她仅剩不多的所有力气。闭着眼，乔若素对着窗户喊了一声：“进来吧。”

    花英推开窗户，翻身进来，几步大跨就走到了乔若素的床头，看着她憔悴到极致的面容，难得对着她露出一抹心疼，质问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怎么也问不出口：“你……还好吗？”

    “呵，都这个时候了，就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吧？”乔若素轻笑一声，半睁开眼看着花英，眼中似笑非笑，难为她最后的最后还能够调侃一句。缓了缓脸色，乔若素也没有了多余的力气，伸手从枕头下抽出一个素色的荷包，示意花英收下，“这个荷包，你收着……”

    花英看了看手里的荷包，很简单的花样，素白的底色，用了上好的雪蚕锻，只绣了一朵清雅的木兰，其余的再无。只是这时候突然给他一个荷包，又是什么用意？花英轻眨了一下眼睛，看向了乔若素：“你想要我替你转交给安安吗？”

    “嗯，不过，不是现在。”乔若素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血液的回流开始加速，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却还要耗着最后一口气为安之珞做下所有的安排，“这个荷包，等到你死的时候再交给安……”

    乔若素的眼中一片细碎的明光，星星点点，宛若夜幕的星辰，本该是一片璀璨耀眼的光亮，却被遮掩的只剩下了些许的微光。

    “还有，告诉羽毛，原先的计划不变。”乔若素说完最后这一句，也不顾花英是什么样的反应，只径自的闭上眼睛休憩，连对着他摆手的力气都不再有了，“我累了，你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