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风凄厉的嘶鸣,窗纸上的影蜿蜒曲折,像是用墨笔一道道描过。
无忆看了一眼小鬼,那孩子还是睡意全无,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大夫们为男子拆下脸上的纱布,暮夕这才得见男子的真容,觉得眼前的男子俊美的不似凡人,虽然左脸上疤痕还未痊愈,但仅仅只是干净的半边脸,男子英俊冷傲的面容一点都没藏住,就连跟在她身边的侍女都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那张脸不悲不喜,抑或是可以称为无情,他冷言旁观众人,却唯独对暮夕微微一笑,谦和有礼,也就是这一笑,暮夕便动了情。”
小鬼忍不住大声了些,有些激动:“公主救了他,他应该以身相许的,人类应该都是这样,那他们在一起了吗?”
无忆笑出声来,手搭在小鬼的冰凉的手上:“哪有男子以身相许的,以身相许说的从来都是女人。”
小鬼笑的呵呵的:“可是我是男生,姐姐帮了我,我就跟着姐姐啊。”
“你还只是个孩子?”#_#
“那他们呢?”
无忆换了种平淡的神色,却透着一种漠不关心的情愫,似乎这个故事并不能让她有一点的喜欢或是讨厌,就如只是随口说着,并不带一点感情,她道:“男子伤好之后,也不多话,终日只是坐在廊下安静的看天,他告诉暮夕他叫亦恒,是被仇家追杀,才会沦落至此,暮夕同情他的身世,同是国破家亡寄人篱下的公主,二人便有些相知相惜之意,常常在院中聊天。亦恒并不喜欢见其他人,也不屑与他人说话,只有暮夕才会觉得那人温柔,才会明白,他的笑容是多少人都想象不到的风华绝代。”
小鬼听到此处,脑袋动了动,眼睛咕噜的转,似乎也在想象亦恒绝世的容貌,可惜如何勾勒,也想不出一点点,无忆拍了拍他的头:“后来,云意公主来此,雪白手帕落入花丛,亦恒替他捡起,递给她,男子抬头眉眼冷清,面容恍若玉雕,即便无情,但也摄人心魂,云意公主从此倾了心,认定这世上再无他人可以与他比拟,那一刻,她在男子面前脸颊通红,娇弱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小鬼显出茫然的表情:“可是暮夕公主也喜欢亦恒啊,而且是她救的亦恒,亦恒不应该也喜欢她吗,怎么云意公主要喜欢亦恒呢?”
无忆没再看小鬼,知道那张脸上有些不高兴,她些微抬起头,看向窗外:“国君知道此事之后,便当众赐婚,那日朝堂之上,亦恒身着锦衣华服,头束玉冠,容颜出众,朝堂之上,无人不感其风采,即使他是一张不带感情的脸,也足以震慑在场所有的人,天作之合这句话也是那日那些人口中说出的。那天暮夕一直站在帘子后面,看见亦恒露出倾世之笑,缓缓牵过云意公主的手,许诺要给她一辈子的幸福,那也是第一次,暮夕见到云意公主笑容明媚,却眼角微润,落下眼泪来,亦恒便小心用袖子温柔的替她擦泪,二人执手相立,恍若神仙眷侣,见到此景,暮夕的心狠狠的痛着,也还是笑出来,她想姐姐幸福,亦恒幸福,她应该也会幸福的。”
说到这里,小鬼不满的扭了扭身子,发泄心中的不快,无忆只好将小鬼好好的挪正了位置,替他盖好被子,小鬼却不甘心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来,扯着她的衣袖,问:“后来呢?”
无忆叹了一口气:“女人的感情是最藏不住的,无论暮夕如何去隐藏,国君还是看出了些端倪,暮夕说不会去夺姐姐的幸福,她会忘了那个人,国君虽然不忍,但也无可奈何。成婚当日,国君便将暮夕许配了自己最信任的年轻有为的统领林风,暮夕也答应了,喝完喜酒回来,她就站在自己宫殿前面站了整整一夜,一直看着亦恒和云意的寝殿,直到大雨满身,也不肯进去。”
话落音,这房子里面就没了声音,突然死寂的可怕,小鬼缩着身子呆呆的望着无忆,良久才问:“故事就这么没了吗?”
无忆摇头:“今日就到这里吧,已经很晚了,哪日有空我再来跟你说吧,你要乖乖的,要听话。”
小鬼点点头,望着无忆在这木房周围设下的结界,符咒贴在木柱上方,形成牢不可破的保护屏障。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便小心的闭上眼睛。
穿过别苑的长廊,回到自己的房间,走到床边,刚准备解下一身青衣,却猛然瞥见房中桌前悠闲的正坐着一个人,她手一挥,手中挑落的火光立刻点燃桌上的油灯,桌前正悠闲喝茶的男子露出真容来。
男子不带任何感情的脸缓缓侧头,朝她看来:“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房,你向来都喜欢这么晚睡吗?”
无忆冷冷道:“陛下,这不关你的事。”
龙昂起身走进了些,几乎到了无忆跟前,微微低着头正视她,似乎要将无忆看穿,而正对的无忆的眼睛清淡,淡的好像一滩清水,容不下任何的污秽,男子别过眼睛,冷笑的叹道:“暮夕,四百年不见,你变了很多。”
无忆淡定的反问:“暮夕已是前尘过往,已经不在这世上了,陛下为何说起此人?”
龙昂仍是一张冰雕的脸:“我知道你没忘。”
无忆笑容忽然不见了,走到屋子的中间,将头上乌木簪拔下,一袭青发落在素衣之上,女子秀美的容颜便在火光中更加的清淡,双眼里的感情也消失殆尽,竟什么都没剩下,她道:“我深知陛下并非凡人,也许前尘往事都还记得,只是我叫无忆,便是不再记得过往,云仙宫百年修行,也早已了却凡尘之事,一心只愿得道修仙,再无他想。”
龙昂从背后看他,嘴角一丝自嘲之笑,低声道:“是吗?”待无忆回头,他已经消失了,屋内空空,恍如刚才的就是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