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我老公唧在经营失败之后,用几十亩农田还债,家里最后就只剩下了几担谷钱。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他的好朋友郭木匠建议他搬迁到黄茅尖去。他说黄茅尖那个地方森林茂密,地广人稀,空气清新,除了交通不便这个缺点之外,是个最适宜居住的地方。郭木匠打听到山上有位陈先生想搬迁到到山下来,急于卖掉油茶林,但他的油茶林一直无人问津,如果我老公唧想买,价格一定会非常便宜。有了油茶林,每年就可以榨点茶油出售,虽然要花费点力气,但衣食可以做到无忧。我老公唧在走投无路之际接受了这位朋友的建议。他在这个郭木匠的带领下来到黄茅尖,看到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便产生了楚国时代的魏熹同样的感觉。于是他与这位急于卖掉山林下山的陈先生讨价还价,花几担谷钱买下了一大块油茶林。油茶林就在我们家屋后的山上,丰收的时候可以榨三百多斤茶油。有了可靠的生存资本,我老公唧不再留恋山下那个交通便利之处,决定在黄茅尖山上度过余生了。
01我家祖屋建在半山腰
我老公唧看见这里有很多人家都在黄茅尖的半山腰之中建那种泥巴墙的房子,便也选择在这个半山腰建一个泥巴墙的房子。
我老公唧选择的这个地方依山傍水:
背靠的是黄茅尖北面的主山峰,树木葱茏,春天的时候满山遍野的杜鹃花十分艳丽,还有大片的皇冠竹子可以采到野生的小竹笋,一条小道垂直而上便可通到魏熹开辟的麻坡和茶园。
屋场旁边有一口三四百年历史的老井,据说是明朝初期周婆婆一家为了生活所需而挖掘出来的。
这口老井的旁边还有一条弯弯的小溪,终年流水潺潺,是整个黄茅尖最大的小溪。小溪的下游有个大王庙,庙宇很小,但一直香火不断。有一年赖叔公家建房的时候看上了庙宇前面的那棵大椆树,便请人锯下来,听说大椆树已经完全锯断,但就是不肯倒下来,后面请游神仙求神拜佛了一番之后才倒。
椆树下面还有一个洗衣服的去处。这里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被岁月磨的光滑滑的,小溪的水流到这里就被村民们用小石头拦截了,形成一个小水坑,我们队的妇女们每天早上都集中在这里洗衣服,把那些脏衣服抹上洗衣粉以后搓洗几下还没干净,就把它铺在石板上拿个檀树棒子狠狠的捶打。
我老公唧对这个有山有水又有邻居的地方本来就十分喜爱,因为迷信,还是花了点小钱,就房屋的朝向请了当地的风水先生看了一看。这位风水先生猜透了我老公唧的心思,看过之后便顺水推舟说了一番好话,说这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可以发人发家,我老公唧单身汉一个,最喜欢的就是发人发家这句话,决心就下定了。
我老公唧叫郑涤尘,是山下一位叫郑树生的老师的养子,要不少田产,家境殷实。他娶了刘氏但没有生孩子。传说我老公唧生性风流倜傥,对于那些长得水灵的戏子还经常一掷千金,就像今天那些土豪们一样大方。
为了在黄茅尖这个陌生的地方建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老公唧请当地农民从山上砍回来许多杉树,又请来木匠、漆匠、泥匠和附近的劳力帮忙建设,很快就在周氏屋场建起了四间泥木结构的新房子。新房子有卧室有灶屋有吃饭屋还有放农具的房子,厕所和养猪的房子是后来靠山搭建的,非常简易的一个棚子屋,离屋场有三百多米的距离。下雨天,上厕所或者喂猪得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过去。
房子建好之后,我公唧就被我老公唧老娭唧收养了,收养的时候我公唧已经十岁了。他们三个人住四间屋,虽然三个人只有一间卧室,我公唧开的是一张临时床,但他一点也不觉得拥挤。这个半山腰上住了二十多户人家,当时我老公唧和我公唧住的这个盖了瓦的泥巴墙的房子属于中等水平的房子了。
富裕一点的人家,不仅盖了瓦房,还在房子的周围建了漂亮的围墙,围墙里面还养着一条大狼狗,要到这样的人家去造访,还得主人出来打开围墙门。当地称围墙门为“曹门”,建有曹门的人家显得格外荣耀。
穷点的人家,建了泥巴墙的就用杉树皮盖屋顶,杉树皮可以就地取材,不需要花钱买。最穷的人家,就只能用树枝做墙,用茅草盖屋顶,灶屋里的锅子甚至只有半边。
我公唧从小生活在贫困之家,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他老人家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意愿并不强烈。每每想到这些最穷的人家的时候,他老人家就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很富有,很容易满足。
我们祖屋所在的这个半山腰,有一条一人宽的山间道路,曲曲折折在山间盘旋,绵延四五公里。一路上有十一条小溪依山而下,随处可以听到潺潺流水的声音。。
西边的牛角垅队,在半山腰这条羊肠小道之上也建了五六栋泥巴墙的房子,房子的排列分成两个方向,一条左边一条通向我外婆家和我大姑爷家,另一条则通向如今的黄龙山庄那边,犹如一条黄牛长出了两个角,所以他们形象的称这个地方为牛角垅。如果从整个半山腰视为一条长龙的话,牛角垅这个地方又像是这条龙昂着起的头颅。东边新开坡只住着一户人家,犹如一个龙尾巴摆开在那里。中间则有二十多户人家密集建房,看上去是一个肥胖的龙身。
这个村落在解放前就叫黄茅尖。解放后要成立一个独立的大队的时候,觉得直接叫黄茅尖大队或者黄茅大队有些不妥,就开始酝酿取名。据说当时围绕取名还颇费了一番心思。有个秀才提议取名为黄垅大队,理由是黄茅尖的东边有黄茅队,黄茅尖的西边有牛角垅,e取东边第一个字和西边最后一个字,就成黄垅了。后来又有人进一步发挥想象,说这个半山腰就像一条龙,不如去掉那个了“垅”字的土字旁,就叫黄龙村。大家觉得自古黄龙府就是个有名的地方,取这个名字大气,于是一致同意了这个名字。
黄龙村的三个队,中间的那个队叫斑竹队。这个队人口最集中的地方有一条小溪,小溪的西边是一排泥巴墙的房子。小溪的东边有五六十亩竹山,大部分是斑竹林。和我们另外两个队的皇冠竹子相比,除了外形粗壮长有黑斑以外,刚刚长出来的竹笋也大很多,只是肉质没有皇冠竹子笋细嫩。我小时候扯竹笋的时候,只有皇冠竹子笋扯不满一背篓的时候才会去斑竹队扯笋,因为家里有吃习惯了皇冠竹子笋以后就不太喜欢斑竹笋。
我家所在的队叫黄茅队。读书的时候,我们队的学生与另外两个队的学生就我们队的来历进行辩护,斑竹队和牛角垅队的学生就说,是因为我们生产队过去最贫穷,单身汉最多,用茅草盖屋顶的最多,黄茅成了我们队独特的景象,所以叫我们队为黄茅队。。我们则反驳说,是因为当年参加红军在山上打游击的人数我们黄茅队的最多,“老子本姓天,家住黄茅尖”的童谣就是我们队的人有才编出来的,所以只有我们队才有资格叫黄茅队,我们队的人才有资格叫黄茅尖的人。争来争去没有结果,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们队正好垂直座落在黄茅尖的山脚下,我们队因为黄茅尖而得名。
这里的地名有各种各样的叫法。有的是按曾经居住过大户人家命名的,比如“周氏屋场”、“郑家坡地托”、“陈家坡里”、“温家坡里”、“林家屋场”、“满姑地托”。以某种有特色的植物命名的地名很多,如“棕坡里”、“麻坡里”、“斑竹坡”、“枫树埂上”、“尖栗壁上”、“勒(书名为荆棘)坡里”、“楠竹坡里”、“李子坡里”;有的地方看起来像动物的某个器官,他们就按形状来命名,如有一个小山,看起来像羊的尾巴,他们就叫它“羊尾巴埂上”、有一个坡,看起来像猪吃潲的槽,他们就叫它“猪槽托”。这种非常形象的称呼很容易记住和辨别。有的山上全是石头林立,像一个个的石头成排的站里着,显得威武雄壮,气势不凡,他们就将其命名为“石排上”,有的山上历史上曾经挖过一个储存红薯的窖,就叫它“窖埂上”,挖过水井的那座山就叫它“井背里”,建过瓦窑的那座山就称为“窑埂上”。铁匠生活过的地方就命名为“铁铺埂上”
我家的祖屋选择的这个屋场叫周氏屋场。这个屋场很有名气,你只要在百度地图上输入“周氏屋场”四个字就可以准确地到达我家所在地。我老公唧听说这里曾经住着一个大户人家,那户人家姓什么他们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家有个能说会道的周婆婆,她们家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子孙满堂,后来升官发财之后迁徙到外地去了。我老公唧觉得周婆婆在这里可以发家,他也可以,所以就作出了这个选择,他希望利用这块风水宝地让他的子孙像周婆婆家一样发达,家运昌隆。
我老公唧起初在周氏屋场建的四间泥巴墙房子没有厕所,只有一间灶屋、一间吃饭屋、一间卧室、一间放锄头、扁担、箩筐的杂物间。大便小便都要跑到后山的油茶林里去解决。后来为了养猪和如厕,我老公唧为了省钱,又在离房屋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下,利用一面靠山的有利地形,撑起几个杉树搭了一个棚子,用杉树皮盖在上面。棚子里面,修建了一个泥巴筑出来的猪栏,我们称其为猪楼。里面养了一头猪,还在猪楼旁边开挖了一个粪池,猪粪直接排进这个粪池。粪池的上面放置了七八根杂木树,把粪池基本上盖得只剩下一条缝。人可以站在木头上,盛猪潲的木桶也可以放在木头上。我家上厕所也利用了这个粪池,用脚将相邻的两根木头踢开,就可以蹲在上面如厕了。这个房子没有安装门,两边各挂着一块薄膜遮风避雨,人员进出的时候,用手卷起薄膜就可以进去。挑人畜粪去浇菜的时候,要一个手压住扁担,防止粪桶里的粪便震荡之后飙出来,另一个手则要抓住薄膜防止薄膜侵染了人畜粪便。如果万一不小心染上了一点粪便,就要马上把粪桶放下来,到屋外面的草地里抓一把苎麻叶把薄膜擦干净。
邻居们传说我老公唧“老来得子”,对我公唧特别溺爱,生怕我公唧做事太辛苦。别人家油茶丰收的时候会高兴得不得了,而我老公唧看到油茶丰收的时候,不但不高兴而且还会哀声叹气,拿个木棍做死的敲打路边的茶球,边打边埋怨,“叫你结这么多,结这么多,打死你,你想把我崽累个半死啊”。后来我公唧跟我讲故事,我才渐渐明白了老公唧当年的心思。油茶林要丰收,关键是要花时间砍去那里面的杂草野树,让油茶树得到更多的阳光照射,得到更多的肥料支撑。这些肥料不是牛羊粪,只是那些植物的尸体腐烂。我老唧每年花大量的时间砍山,为的就是油茶林丰收。他拿根木棍打掉几个茶球,只是让街坊四邻知道,他是爱他的儿子的。其实那些丰收的茶球还是我公唧一个人捡回来的。茶球捡回来以后要拿到坪里嗮干,让球体爆裂,然后用脚把里面的茶子踩出来,再从壳片中选出茶籽,壳片在可以作为烤火的材料,用来熏腊肠腊肉也非常好。
解放的时候,我老公唧就去世了。我公唧一个人继承了那片油茶林。他公唧继续像老公唧一样,带着茶水和饭菜,整天整天的砍山,将那些杂草肥泥铺在油茶树下,把砍死的杂树成捆的挑回家。油茶林维持了我公唧的基本生活,也让我公唧练就了一身砍山的好本领。他老人家七十多岁还在砍山,不仅给我们自己家里砍山,还有人请他帮助别人家砍山。我们家的茶山在那个时候是最丰收的,最多的一年榨了两千斤茶油。如果换成是现在,价值可以达到十四万。在那个商品经济不发达的社会,尽管我老公唧、公唧不辞辛劳的砍山护山,仍然只能过着受穷受苦的生活。
我公唧在我老公唧去世之后一个人过了很多年。当年在山上像我公唧那样的没有成家的有二十五六户,后来这样的家庭大部分都灭绝了。我公唧算是最幸运的一个。二十七岁的时候,我公唧的桃花运就来了。我娭唧的到来,让他这个快乐的单身汉一夜之间就有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
我公唧娭唧结婚之后,生下了我两个姑姑和一个比我大一岁的叔叔。那个叔叔出生不久之后就得天花夭折了。家里基本上就是六口人常住。我公唧娭唧住卧室,我爸爸和叔叔睡在放农具的房子里的一张竹床上。我两个姑姑则是晚上临时开个铺睡在吃饭那间屋子里。
后来我爸爸又结婚了,房子就更加拥挤了。我爸爸妈妈住到了我公唧、娭唧平常住的那唯一一间卧室里,我和我弟弟出生后也住在这间房子里。我公唧、娭唧、两个叔叔、两个姑姑等六个人就住进了那间放农具的五米长、四米宽的杂物间,那些农具和杂物统统搬到了屋后面露天摆着,那些铁制农具摆上十天半个月就生锈了。住房拥挤自不待说,陈旧的房屋还到处漏雨,一到雨天,家里到处都要在地上放着一个接一个的脸盆、脚盘、薄膜承接雨水,否则家里就会像一口水塘。
我公唧之所以能够被我娭唧看上并愿意跟着他老人家受穷受苦一辈子,除了我公唧长得一表人才以外,恐怕还是因为我娭唧看上了他老人家很能干的一面。就干活的技术来说,我爸爸在他面前只能甘拜下风。我家周围到处都种植了果树,桃子、李子、杏子、枣子、柿子、石榴、杨梅、葡萄、枇杷、板栗都有,这些果树不是我公唧栽种的就是我公唧嫁接出来的。我公唧还会做一些篾匠的活,家里用的烤火器、吃饭用的筷子、收稻谷用的箩筐、挑水挑稻谷用的扁担都是他加工的。他学习能力很强,请个篾匠、木匠到家里来干活,他看着看着就学会了。从河坑里将水引到田里去的水管是一节一节拚上去的,节与节之间是大竹筒套小竹筒,有缝隙的地方要用湿泥巴或者野草塞进去以防止水倒流出来。水管在干旱的时候经常会爆水管造成漏水,检查起来要非常仔细,要能够准确判断是哪一节漏水,如何来修补。我公唧经常充当这种水管的检修工,他工作细心,修补技术又好。他还会制作“九龙水”,哪个被鱼刺卡了喉咙或者骨头卡到了喉咙里,他点个香,对着一杯水念念有词,然后把点香灰弹进水里,让人喝了之后,鱼刺或者骨头就吞咽到肚子里去了。如果在城里,遇到这种情况非开刀不可。到底是什么原理,是不是又有未知的事物,真是不清楚。后来我和我弟弟都拜师学了一下,口诀不多但也忘记了,因为学了之后从来就没有实习过,对于这门技术,我一直半信半疑。后来为我也没问过我弟弟,是否掌握了这个祖传绝活。我公唧虽然有些绝活在手上,但根本不会用这些来赚钱,他总是免费为人家排忧解难,最多吃人家一顿饭。客观的说,在当时那种环境下,到处都在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从这里贩卖点东西到那里去要算投机倒把,我公唧也不敢去拿他的绝活挣钱。我老公唧是在穷困潦倒的时候上的黄茅尖,过世的时候也没有给我公唧留下的值钱的财产就只有那片油茶林。我公唧后来又造出了大片板栗林,虽然改革开放以后给我们家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但在当时并没有改变我们家贫穷的面貌。我妈妈嫁过来的时候,我家用的蚊帐是用报纸糊着的,上面有一百多个洞,只有用纸糊着才能勉强挡住外面嗡嗡叫的蚊子。我爸爸为了结婚用的床,花六块钱从雷砌匠家里买了一张用了几十年的繃子铺,床垫用棕绳编织的,再铺设稻草,压上凉席,睡在上面摇摇晃晃的。家里没有吃饭的桌子,我爸爸用一张砍柴凳换了人家一张吃饭桌。我公唧从小过惯了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生活,他信奉的人生哲学就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不愿意家里有任何一分钱欠账。
在黄茅尖上,哪家的儿子长大了要找对象了,人家首先要看他家的房子怎么样。房子是每天进进出出与人打交道最多的,舒适的房子会让你回家后驱尽所有的疲劳,这是我从泥巴墙的房子里一路住过来最真切的感受。为了娶到媳妇,大部分人家都会重视建新房,哪怕是因此欠下一大笔债务也要争这个面子。
我爸爸结婚的时候,我家里的房子已经破旧不堪了而且非常拥挤,但我公唧并没有修缮房屋或者建新房。我妈妈嫁过来的时候也没有料到房子会是这样重要,我爸爸也承诺结婚以后就会尽快让我妈住上新房子。我叔叔比我爸爸只小三岁,也面临着找对象结婚的问题,他要找一个像我妈这样不计较住房问题的女人很难,所以他比我爸爸还要着急建房。我妈妈生下我和我弟弟之后,家里八个人一个睡房,实在是住不下去了。我叔唧终于有一天晚上按耐不住了,一边吃饭一边对我公唧说,,“我们家该建房子了吧,您看看村子里的人家都有新房子住了,我们家里的房子又破又小。”我爸爸看见我公唧脸色变得铁青,但还是补上了一句,“是该建房子了,我结婚的时候还答应了我堂客要建房子”。我公唧面对两个养子建房的要求,立即把左手拿着的碗重重的砸在饭桌上,然后把右手握着的竹筷往桌上一丢,开始大吼起来“家里什么样子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怕是喊风哦,一分钱都没有拿什么东西建房”。说罢起身夺门而去,整整一个星期我爸爸和叔叔叫他都不理睬。我公唧出去之后,我爸爸对我叔叔窃窃私语道,“不就是泥巴加木材的房子吗,我们山上有的是杉树,买不了瓦的话,大不了盖杉树皮。我们两兄弟明天就到山上去砍树;劳力也不是问题,我们自己多辛苦一点,再找亲戚借点钱来慢慢还。不要爹爹还一分钱,看他还有什么话说!”等我公唧气消得差不多了,我爸爸和叔叔唧又轮番上阵做我公唧的工作,但好说歹说,我公唧就是不同意借款建房。先礼后兵,我爸爸和我叔叔不能忍受我公唧的态度,他们不顾我公唧的坚决反对,他们一人拿一把柴刀就上山,背着我公唧开始砍下了很多树木放在山里没有背回来,只是放倒在山里面嗮干。当木材和钱都准备妥当之后,他们请了风水先生来看我家风水,这个时候,目标就暴露了,我公唧想阻止也阻止不住了。于是,我公唧不想担这个欠钱的责任,就将这个家的当家人的位置让给了我爸爸,我公唧退居二线。这个家就这样在我爸爸的领导下着手了祖屋拆除和建设新房的工作。
02神气的泥巴墙房屋
那时我还只有五岁,我弟弟还不到两岁。那个时候没有学前班,我每天就在工地上玩耍。我还能依稀记得拆除老屋的一些情景:帮我们家拆除房屋的刘叔叔从老屋子的一个破洞里翻出了一大把民国时期的红色纸币。后来听我父亲说那一堆纸币是有着一个辛酸故事的。当年我老公唧给财主家打工,那个财主一直拖着不支付工钱。后来,这个财主拿着纸币到山下使用的时候发现纸币被民国政府宣布作废了。财主为了不造成自己的损失,就连夜跑到我老公唧家,用这些纸币结算了我老公唧一年的工钱。因为山区交通闭塞,信息不灵,我老公唧当晚收下了这些钱。第二天,他拿着这些钱去山下想买些过年的物资回来,结果被告知这些钱已经不能用了,他去找财主理论,也被赶了出来。我老公唧非常伤心,辛辛苦苦为财主打一年工,就换回这些不能使用的纸币。于是将这些纸币塞进了墙壁的破洞里。我记得当时我还开心地拿着这些纸币当玩具,用力将那些带点红色的纸币抛向空中,想像它们像一只只麻雀在飞,然后又一张一张捡起来,再次抛向空中,如此来来回回玩了半天,还玩得开心极了。大人们说这个纸币不能用了,他们就将这些纸币作为垃圾处理了。这些民国的纸币,如果保留至今,应该是很好的收藏品,这些纸币里藏着的苦难历史足以让这些纸币成为我家进行家庭教育的传家宝。
老房子拆了之后,我一边在工地上看着大人们修建这个泥巴墙的房子。一边自己也挖一堆泥巴模仿他们砌一个小房子。我的小房子每天建了推、推了建,和现在的小朋友玩积木一样,每天想着如何建的得更高而且不会倒塌下来,虽然最后都的结果还是泥巴墙倒了,但依然玩得很开心。
我看见筑墙的张师傅提着两块很长的杂木夹板做成的筑墙模具来到了工地上。他将这个模具放在石灰撒成的白线区域内,王师傅、田奶奶、郭阿姨挑着泥土不停地往模具里倾倒,泥土倒进去以后,张师傅就用一头大、一头小的木棒来来回回使劲地筑紧那些泥巴。完了之后,张师傅的两个手各拿着一根小木棒往夹板的左右两边用力地敲打几下,让模具脱离墙坯,再抓住模具上的两根绳子提起那副模具走向下一节筑墙的白线区域。
模具脱离墙坯之后,墙坯会因为里面有石头等原因会留下一些小孔需要修补完善。赖叔公拿着一块很长的檀木做的板子在墙坯上狠狠地拍打若干下,把泥巴墙打得牢牢的。那个打墙的声音就像扇人巴掌的声音,所以那个工具就取名叫“扇巴掌”。赖叔公拍打完之后,雷砌匠又拿着一个短小如巴掌大小的工具进一步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