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所愿,枪头扎进了她的肩部,紧接着,钩镰展开,将皮肉划破,带着铁链将其手臂捆实。
但那只是左臂,如果命中了惯用手,这场战斗便可以我便可以宣告胜利了。
不过我不急,越是胶着的局面便越不能焦躁。
我双手一前一后用力拉扯铁链,她被猛的扯飞了起来,这让我有点意外,此女的体重竟是超乎想象的轻,就像狼尾掉落在空气里的毫毛一样,飘忽而难以捉摸,甚至于失去了实感。
我的本意是像屠夫拖拽牲畜一样,在漫长的对峙中将她活活折磨死,但这下她却是直直向我飞了过来,脚尖都没有着地,在我这些年的战斗中,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慌乱只持续了一两秒,我很快便想到,或许可以用刀尖与其对撞,借助冲击,便能轻松洞穿撕裂她的腹部,迅速且致命,虽然我的本意是要多折腾她一下。
这与我是否具有嗜虐的特质无关,这个年轻且沉默的女人身上,有一种我极为厌恶的东西,一时间我且说不上来是什么。
这家伙明显不准备引颈受戮,那双沉静的,没有生气的眼睛并未透露出任何情绪。她在要接近我的时候高高飞起,本来绷直的铁链弯曲后完全耷拉在地上,使我想当然的计划落了空。
从生活常识来说,这算是正常想象,但是把一个活人像扯一大扇腊肉一样甩来甩去不是。
因为这个疏忽,在意识到我已犯下严重错误时,那女人已经用匕首将我的刀反斩开去。
她的左臂因为受伤和拉扯,所以在方才被迫丢掉了匕首,然而,在嗅到可趁之机后,她竟强行扭动手臂,从腰部快速卸下来一把开山短刀。
我几乎能听见筋肉撕裂的响声,但那面容依旧如同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只来得及为这干掉我的半路“英雄”感叹,在我交手过的人里,拥有这般强大忍耐力的,也是绝无仅有。
她甚至都还没发出任何声音。
开山刀顺风劈下,发出轻微的“铮铮”声,随后也砍中了我的左肩。
女人落在了地上,而我则单腿跪在了地上。
她抽刀又砍,再砍,接着砍,我的身子几乎被砍成了两片,内脏也一并逃窜了出来,发出令人掩鼻的强烈气味。
她终于收手,而我猜,她不仅是面容波澜不惊,心里肯定也没有一丝涟漪,我大概是她处决过的无数人里最普通的一员而已。
虽然那手法远称不上漂亮,干净,利落。
在弥留之际,我还想借此开口嘲弄她,但张嘴后只能喷出黑红的血液和强烈的气流。
我难以抑制的流泪了,这不是因为将死的悲伤,而是实在太痛了。
我垂下头,眼前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它们像蝗虫一样袭向我的大脑。
我感到我的整个头颅都开始麻木而冰冷。
眼睛再也装不下指数级出现的黑点们,它们飞奔而去,掉在地上,铺得天上地下到处都是。
我已看不见,闻不见,摸不到,唯一剩下的是微弱的听觉,我听到她走上前来,然后她好像环住了我的脖子。
“咔——”
清脆,清晰。
这是骨头断裂的声音,毫无疑问,是我的。
我躺倒,踏进名为死亡的长河里,被黄泉的风吹着,向地狱的最底层进发。
而我的身体,会留在这里,和成千上万我不认识的,我讨厌的人一起疯狂的腐烂。
——
夜晚已经到来了。
靠着一点点星光,我走在茫然未知的路上,然后,我发现了一栋破败的木屋。
木屋里似乎是有人的,但是只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
我推开门,里面果然有人,但却没有人的气息。
我放下背包,喘了口气,在屋子中央的桌子前坐下。
这里有四个人,和我对坐的,是一个因为黑暗而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缓慢的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这些人正在赌钱,桌子实际上是个轮盘,而和普通意义上的轮盘不同,这里只有押红或者押黑,理论上来说,应是百分之五十的胜负几率。
其他三个人都是骷髅,骨头打磨得很干净,甚至在发光,他们瘫坐时,就如同墙角的药渣一样糜烂而死气沉沉,而他们动起来时,却又展现出惊人的活力。
这寂静的破屋里有一种乱七八糟的热闹,看着轮盘,我的心里尘土飞扬,随后也掏出钱来加入战局。
骷髅们运气很差,手上的东西逐渐被我和男人赢走,桌子上堆着的玩意儿五花八门,除了纸币和硬币,还有很多值钱或者不值钱的小物件。
终于,骷髅们输光了所有家当,现在只剩下我和他了。
他用手指敲打着桌面,“玩得够久了。”
“全押?”他接着问道。
“嗯。”我点点头。
他把钱都推出来,那堆子东西比我的多太多了,看来他是要对赌,我根本没法跟。
“你还有那个。”他指指我腰间的罐子。
我摸了摸罐子,它是温热的。
“不行,”我摇头,然后把手臂摊在桌子上,“这个,我的血肉,加注。”
“你愿意的话。”男人耸耸肩。
“黑!”我喊道。
轮盘转动,在一个令人兴奋的节点停留在了黑色上,随即又转而令人心惊胆战,它仍在缓慢前进。
最终,它停在了红色上。
我颓然地蹬开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