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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并不可靠的,过于模糊的印象里,小茶壶是一个破烂却又精致的地方。
这个似乎仅凭破烂建材搭起来的酒吧,坐落在象征碎叶城仅有的繁华与秩序的福清街的末尾。
就像是直肠末端,紧紧挨着深渊一样的粪坑,同时,无心插柳的撞色和艳俗的灯光在表象上就赋予了它奇妙而迷人的特质,所以它是精致的,但说到底不过是一片黑蛆的绿苍蝇罢了。
但大家都知道,表象最能糊弄人,对于大多数时候和大多数人而言,也只有表象最重要。
因此,偶尔你可以在这里看到一些很熟悉又很陌生,似乎应该是极高贵的面孔,但他们嘴里再没有这里几千万那里几亿或者先天下之忧而忧,而是光着脚暴跳如雷,对着虚无的空气大吼着农民和渔夫的粗口,也有清醒的,睁着闪亮的眼睛,脸上带着像是游览动物园时的兴奋神情。
但几乎没有人会注意他们,因为无论如何,所有人第二天都会在自己的排泄物中醒来。
这是小茶壶的平等,即使在碎叶城,这也难能可贵,因为有智慧生物的地方就有三六九等,即使是废品回收站。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地方,在龙门的救助站和三无人员收容所,医生和保安相对于那些弱者,就如同国王和骑士老爷,他们制定了数不清的残酷变态的游戏和规则。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星熊好奇道,“我记得,当年还没有这个酒吧。”
“是没有,这块地产属于碎叶城最后一个正常生意人,然而几年前新帮派与旧地头蛇大战时,有人煞是巧妙的趁机占领了这里。”
“新帮派?”
“这里的帮派比男人腿上的毛还多,只要有两个人,有两把刀,就敢自立门户,人人梦想着漫画和廉价小说里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星熊没再追问新帮派的事情,据我所知,最近上升势头比较猛的一群人,自称啸狼帮,似乎是遥远之地黑手党在这里的分支。
她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酒吧,这个在绵绵阴雨里过早暗下去的天光里阴沉的地方,不知在一个中高级警官的眼里会是什么形象。
但就我而言,这短暂的场面惊人的诡异——腐朽的小茶壶让生气勃勃的星熊惊奇不已。
那源自和“动物园游客”类似的心理。
我不得不回顾过去,发现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就连我在碎叶城暗无天日的两年也显得太过漫长了,时间能让人忘记曾经的一切感受。
“看来今晚也有特别的来客。”我看了看停车场。
停车场就是个用木栏围起来的泥巴地,更像是猪圈,里面通常也会停着各种各样可笑的交通工具,我在拖拉机和一辆行将就木的老爷车中间发现了一个锃光瓦亮的座驾。
那不算什么很特别的豪车,只称得上是高档,但维护得非常好,这代表它拥有至少一个司机和专门跑前跑后的“秘书”,当然,最重要的是它的车牌,能看懂的自然会落入趋炎附势的可悲俗套。
“那不是某机关里的车吗?应该是公务用的。”她也一下发现那辆车。
“是私家车。”我笑笑,纠正道。
这么直白荒唐的说出来就让人不得不皱了皱眉,然而我们已经见过太多冠冕堂皇同时又欲盖弥彰的行径,比如在员工食堂里放上一副碗筷,还要在碗下面用纸条写上自己的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从来没盛过一粒米的餐具属于一个让人不敢直视的大人物。
然后他们掏空心思,像土拨鼠一样又挖出来个隐秘空间,修建出微型的宫殿,只为了供人吃饭,虽然隐秘,却只和那朴素的碗筷只有一墙之隔,这似乎说明大人物们都有着土拨鼠一样的思维。
土拨鼠喜欢把一切拖进洞里,从此推导,这车也只能是私家车。
“嘿,这样说可不对。”她纠正。
“喔喔,别说啦,可别说啦,这似乎违反了相关法律法规。”
“是吗?哪条法律法规。”
“不知道,可能是王法吧。”我摆摆手,“走,请你喝酒。”
“哈,喝酒我可没问题,要不是现在是紧要关头……你请我喝什么酒?”
“老鼠酒,这酒吧的特产,美的很。”
“真的?别恶心我……我说你那天身上怎么一股怪味呢。”
“开玩笑的,我戒酒了,走吧,喝点汽水之类的。”
龙门因为整合运动戒严,这里却仍然有着
自己的歌舞升平,狭小肮脏的酒吧里暖烘烘且臭气熏天,我感觉耳朵,后脑勺因为发热而有点痒。
“老子要在这里拉尿!我说!老子就要在这里拉尿!”
角落里有个小山一般巨大的乌萨斯人,已然喝高了,“你们,你们都算不得男人,妈的,一群穿紧身裤的同性恋和娘娘腔,放以前你们只配被当作食物!”
周围有人不服的看着他,不过一时还没有人敢动,但那是迟早的事,终究会有第一个人站出来,然后一群人一拥而上,就跟卡兹戴尔的食人蚂蚁一样多,就连身在其中的蚂蚁自己都会吃惊。
“我们真的有时间来休闲吗?老谢?”
“当然不是休闲,却又不完全是我自己的私事。”
我们在乌黑的木制吧台前落座,我找到了那个“动物园游客”,刻意坐在他旁边。
“你就耐心陪下我吧,我也有自己情报网。”
星熊用手撑着下巴,“什么情报网?你也安排了线人吗?”
“你知道那些没人管的小孩吗?他们可比什么线人顶用的多。
“可是我真讨厌小孩,那么吵,那么蠢,又那么自大,那么自私,你只是想要他们变成不那么讨厌的人,就要光掉好多好多钱和心血。”我接着说。
新来的酒保相当脸生,可能才刚来碎叶城,我这才想起邹罗尼那王八蛋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跑掉了,临走前还多管了一下我的闲事,最终我除了拿回了写满了傻话的笔记本,什么也没得到。
我又想给他送花圈了。
酒保把两杯苏打水砸到吧台上,里面的气泡漾了一些出来,气势相当凶狠。我瞪了他一眼,他那张有三道刀疤的烂脸立刻僵硬了。
酒保把头低下去,隔着厚厚的木板,我都能感觉到他在双腿打颤。
在这种塞满了垃圾人的地方工作可不是轻松差事。
“哼,来这里不喝老鼠酒啊?白来了!”
旁边那个小游客主动搭腔了,他穿得很普通,但很是油光水滑,大约二十多岁。
“这么说,你对这里很熟?”我问。
“怎么说呢,比你这样一看就老实巴交的熟吧。”
随后我们相谈甚欢,这人对于能在这凶险之地找到好说话的人感到很高兴,说着说着就吹嘘到了自己几个不可言说却又很不得了的长辈。
“他们一定爱死你了。”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