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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狼帮撤退了,虽然来势汹汹,却没有表现出多么顽强的战斗意志。
这些人丢下了七具尸体,急匆匆的跑进雨幕里,钻到黑色的小轿车中,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看着雨雾之中那些朦胧的车灯,想到好长一段时间里,只要我身处此地,天上便总是有黑棉絮一样的厚重层云。
这只是虚幻的印象,但在这挥之不去的印象里,晴天真的很遥远,只存在于并不存在的童年。
那七个人死得很整齐,在墙边排成一溜,正面向上,场景似曾相识。
其中有一个被打碎了膝盖却没能马上归西,身体的虚弱让他无法哀嚎,我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喘息和咒骂,那就像发霉的房檐上不断滴下来的水。
滴滴答答,绵延不绝。
我踢起一支弩箭,把它的尾端抵在墙上,然后踩断了他,要死的家伙马上就背过气去了,因为那听起来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情况还好,到现在为止都不错。”
星熊听了我的话,她说:“这个大楼至少有十几层那么高,刚才那个人坠落的时候,我听见他说:情况还好,但现在为止都不错,每掉下一层楼就说一次,直到他再也说不了话。”
我坐上一辆轿车,那属于墙角的七个死人。
“你不上来吗?”我学偶像电影里的主角一样把手伸出车窗,使劲拍了拍车门。
“我……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过来,警察。”我把手缩回去,用不由分说的口气喊道。
她的眼睛短暂的亮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脸颊上的伤疤。
“就是以前,你们也有接雇佣任务的,我记得,那一次,就是在木禾仓库的大门前。”
“是,但那一次他们给了我两三万旧币,还说只用跟着骂两句就行,结果最后却被人狠狠摔在地上。”
“两三万旧币可不多,我应该称呼您为批发价战士。”
她还是上车了,然而她离我越近,我就越感觉她很遥远,在废城入口时,她脸上那种由悲哀转化而成的怅然若失,就像该死的燃烧瓶一般,在心底炸开,蔓延。
碎叶城实际上并不大,从福清街的大楼开到贫民窟中的贫民窟只用了十来分钟,这里的居民主要是感染者,剩下的则是真正的赤贫阶级,他们则是潜在的感染者。
行囊里的药品之类的东西被颠得咔咔咔响,经过那片人们自己刨出来的菜地时,我禁不住几次去看那些杂乱无章的破旧楼房。
其中仍然亮着一些昏黄的灯光,那些蒙着油污和黑灰的白炽灯,延伸出的老化的电线如同爬山虎一样从腐朽松脆的木框子窗户里伸出,蜿蜒爬行,固定它们的卡子永远在摇摇欲坠,但就像房子里满是裂纹的地面一样,又似乎永远都不会崩坏,掉落。
这肮脏的,人工的爬山虎顽强的冲向天空,在尿迹斑斑的水泥杆子上缠绕一圈,随后便不知奔向了何方,无数同样的电线互相穿行,互相遮掩了行踪,最后你只能辨认到一张盖子一样的大网,牢牢的盖在所有人的头顶。
天盖压在目所能及的每一处,散发着有关老化,脱落,漏电,火灾这些词语的危险气息,脸色憔悴苍白的男人女人,吃饱饭后,便趴在建在斜坡上,每到雨天地基就渗出泥浆,不知何时坍塌的房子的阳台上看着天盖,百无聊赖的猜测着灾难何时降临。
“你有什么事要做?”星熊捕捉到了我的目光。
“我没有什么事要做。”
我把药品放进车载的小冰箱里,一时半会不送出去,它们也不会变质。
“我突然想起来了,老谢,你连批发价也给不了我。”星熊说。
“你还是直接说吧,你拐弯抹角的样子就像是一坨老酸菜。”
“我帮你可以,但你做完这一切之后,就离开这里吧。”
“离开?”我点头,“是的,我已经离开这里了。”
“我是说……回来?”
“回来?哪里?”
“就是不去那个可疑的什么什么公司,就是回来。”
她的声音变得和曾经一样直白而笨拙。
“那可不行,我可是有合同的,契约精神很重要的。”
“你已经对那里产生了这样的责任心了吗?怪不得刚才又和老陈吵起来。”
“我只是……”我望着那些散发着厚重的臭味的菜地,“想起我和阿米娅来到这里时的情景。那时候,我觉得我该买块地,然后埋头劳作,为了看不见的明天像家畜一样的流汗,那种感觉很奇怪,一旦产生,就总是莫名其妙的冒出来。”
“你不用想,你的确可以买块地。”
“不。”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只是一下,但我的眼睛好像在那一刻就跑出来许多许多类似于难过的东西。
但她没有察觉,她根本无法察觉,所有的事情早就发生了永远不可逆转的变化。
我抛开一切,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了半年并不只是因为我必定要死去,我甚至想要出卖他留给我的东西,好永远的离开这里,而且如果不是看到那些人,我已经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