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你拒绝和我对话,真的很遗憾,请吧,杀死我吧,这样周边所有的整合运动都会溃散,请吧,只要您能办得到。”
陈警官似乎可以拔出赤霄了,从鞘中漫溢出的红色的云雾爬到了她的手掌上,然后在她实际上很纤细的手腕上沉默的转动着。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种隐忍的强大的能量,也许只是掌握优势后迫不及待要开始乘胜追击,梅菲斯特的牧群,他的兄弟姐妹们越发的躁动了起来。
梅菲斯特抬起一边的眼皮,从这个面部表情上看不出他此刻是否真的产生了什么心理变化,“好了……不痛的……别怕,别怕。”
他用生硬的语气安抚身边的一圈亲卫队,即使皮肤已经灰白,躯体也被源石结晶破开,但面具也因此掉落,所以你可以看到这些人本来的面貌。毫无疑问的,少不了一些暴徒式的人物,这种垃圾充斥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和并未加入整合运动,却趁乱残杀警员和保安的游民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虽然脸上只剩下冰冷的死气,但透过这层掩饰,生前的东西仍然残留在那上面,茫然,凶悍,油腻,弱智,歪七扭八的五官,横生的赘肉。
说来也很奇怪,你从一个人的脸上就能看清楚这个人大半的性格和社会属性,在暴徒的侧面,有可怜的,被驱赶着送死的普通人,手臂粗壮的矿工,满脸愁容的农民,麻木却又在希冀着什么的年轻人,当然,他们有一个统一的身份——感染者。
真正的战士只占很少一部分,因此,这样的队伍仍然只能被称作二流子,二流子们要搬运物资,要连夜行军,要垒砌工事,虽然劳累,但并不比乌萨斯的死亡矿场更摧残身心,然而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参加过真正严峻的战斗,在举刀冲向警员们时,他们中的大部分就已经死了。
梅菲斯特不在乎死不死的,只要他活着就好,而且,靠他这种可怕的手段,手下的人死了反而更好。
这让一些整合运动厌恶甚至憎恨他,因为他有这样邪恶却有用的天赐能力。然而假如没有这种能力,也不会有人尊重他。不论怎么样,他永远不可能会是一个好的领袖,这是早就确定的事实,不比一个小孩子率领革命队伍——即使是只是名义上的革命队伍——来得更荒唐。
反正,我们荒唐的故事,从切尔诺伯格天空阴沉的灰色开始,现在已经因为他和他们难以理解的种种残忍行为而变成了红色。
“来吧,我的遗言不会很长的,长官。”
“你觉得你是什么?殉道者吗?”陈警官突然笑了。
“有必要询问一下他,是否真正理解殉道者是什么意思,Sir,用小朋友听得懂的方式讲话。”我在远处尝试羞辱躲在人墙后面的梅菲斯特。
“我想你死后没人会纪念你,包括你所谓的同胞。受死和赴死可不是一码事。”陈警官继续说。
“至少,我想和有价值的对手博弈,然后有价值的死去。”梅菲斯特答道。
我一时真不知道这理所当然烧死活人的小子是不是还包着一张尿片,以至于开口都是难以理解的幼稚骚臭,“除了一张皮,你有个逑的价值……”
“看来除了对骂,你们这些人是没法满足我更高层次的愿望了。”梅菲斯特遗憾道。
“就我看,你也不一定骂得过那个死家伙……你的自信建立切尔诺伯格的陨落之上,但是从刚才开始我就在提醒你,这里是龙门,龙门可不会折在你这种小卒的手上!”
“浮士德!”
梅菲斯特仰头喊了一句,其实应该说是在发号施令,那个卷毛小子很听话地连着射出了三发弩箭。
不,就像梅菲斯特先前所说,把这些特殊箭头叫做弩炮可能更为合适。
陈警官巍然不动,那红色的云雾比先前更快的流转起来,鲜艳的赤霄默不作声的出鞘,轻描淡写的,轻而易举的在陈警官的身边划过两道完美的圆弧。
难以说明的能量由这虚无的刀光里析出,圆弧分散开,变成密集的锋利的尖刺,这法术一样的光景只持续了半秒,随着就是锃亮的金属交击声,浮士德的弩炮被正面斩断,无奈的掉落。
陈警官的身形依然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反手拿着还在冒着惊人能量的赤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将它收纳进刀鞘中。
无论怎样,那威风凛凛,威仪非凡的模样的确让人畏惧,却也让人向往和心动,很少有人会明白,这种短暂而光辉的形象的后面不是天赋异禀,而是苦心孤诣。
人墙中有活死人的身体也裂了开来,梅菲斯特终于收起了从容,但他惊讶或者说是惊慌的样子实在逗人发笑,那表情几乎就是一种轻微的斗鸡眼。
我是希望陈警官接下来就一刀拍死这个小崽子的,这样最好,否则以他俩的年龄或许不能上炎国的军事法庭,恐怕非当事人也不会相信这个两个小孩是小贼首。
这样,他们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几率会很大,即使判了死刑,在龙门要交给最高法院复核,在炎国就更复杂了,涉及未成年人,又是大案要案,必定要由大理寺,御史台还有个什么东西三部会审才行。
可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不能去怪大理寺那些天天盯着一车一车的死刑卷宗看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线的官员们,毕竟你要是把他俩送到维多利亚周边那些富裕的小国家去,他俩就铁定死不了了,而且如果没有矿石病的话,他们还会在监狱里要求玩最新款游戏机。
“后退。”浮士德喊道。
就像浮士德听从他的指令一样,梅菲斯特也顺从的后撤了数步。
“真是了不得的技巧,要是弟兄们稍微分散一点,就连浮士德也保护不了我了。”梅菲斯特捏捏指关节。
陈警官没有说话,她正在分析现在的局面,对于她来说,无法快速突破的防线对她来说仍是徒劳无功的消耗战。
“可是啊!”梅菲斯特咋呼道,“变过一次的戏法就没什么看头了,不是吗?而且,你那个法术,要么怎么在现在的距离上打到我呢?”
“再后退你就要掉下去了,你的好朋友将会在警队公开警示栏上欣赏到你前所未有的烂豆腐渣形态。”我提醒他道。
“我是退无可退,但你们也进不了半步呀。嘿,浮士德,让我们老年痴呆的阿姨叔叔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法术。”
“够了,梅菲斯特,不过是个暴露了的狙击手……”
“不对……小心!”
陈警官话还没说完,我已看到异常,浮士德的确端起弩射出了平常的一箭,但同时从三点钟一个绝对不可能的角度也飞来一支箭。
弩箭似乎在一瞬间发生了折射,然后完成了分裂。
陈警官闷哼一声,有条不紊的将弩箭击落。
“真厉害!真厉害!越是这样,我反倒越觉得有意思了!长官,无论什么样的攻击你都能挡下来,是吗?接下来还能砍下多少箭头呢?十支,百支,千支?
“高爆箭头,腐蚀箭头,剧毒箭头?
“附加了真正的源石技艺的特制弩炮如何呢?”
梅菲斯特的脸上出现了那种恶心的狰狞,那是在把轮椅上的平民推下悬崖,把千百个活人点天灯时有过的表情。
我无比厌恶这张明明是虚张声势,却又真真切切的恶毒的脸,我也开始为陈警官而担心,我想就算真的输了,她也一定不会后退,不会倒下。
我捏了捏刚刚搓起来的老式的引线,思忖一阵后还是扔在了一旁,转而用铳支援飞快用赤霄还击的陈警官。
“再来!再来!”
梅菲斯特兴奋的跳跃,拍手,“长官啊!刚才我还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嘿嘿,你这个装腔作势的假货。”
“趁现在多用用你的贱嘴吧。”
“你只会被利用完然后被抛弃的!我还以为你是棋手呢,结果你也只是一个棋子呢,和我的牧群没什么区别呢。”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与其被用完就扔,不如来和我的同胞们一起啊?我会给你机会的。”
警员们已经到了将要溃散的极限,还有余力者纷纷呼唤陈警官,希望她立刻随队伍撤退。
但是不可能。
她的行动,甚至我的行动,现在都被封死,虽然梅菲斯特一直没有理我,但他显然还是在意我这边的。
一旦我们轻举妄动,数量庞大的箭雨立刻就会袭来,陈警官刚才还在尝试前进,甚至想要指挥警员们重整队伍,但马上就自顾不暇了。
“是时候了,梅菲斯特,现在应该可以一下将她轰杀。”浮士德用陈述句询问道。
“没必要!”
“不速战速决,恐怕会节外生枝。”
“浮士德,我早就告诉你了,战略有时比战术更重要!我在废城装疯卖傻可被有的人看得扁扁的呢。啊啊,现在轮到他们了,就好好看着吧……”
他突然转向我,狞笑道:“好好看着吧,她是怎么被我慢慢虐死的!”
“开什么玩笑……”我尝试把精力集中到铳上,但马上就头晕目眩,手臂酸痛。
“……”不知道为什么,叫浮士德的卷毛小子似乎并不像梅菲斯特一样兴高采烈,似乎还轻声叹了口气。
但那都不重要了,陈警官用惯用刀剑还击,但插回鞘中的赤霄此刻却不听使唤了,如同浇铸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她低着头,眼睛有点迷乱。
她在想事情了,她陷进那些突如其来的回忆里的,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这样,可惜我不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拔刀——呃……赤霄,拔刀,拔刀啊!”
陈警官愤怒的尖叫着,赤霄终于出鞘了。
这回的能量比起刚才的盛大了许多,我突然意识到,陈警官刚才,还有平时偶然也会使用赤霄,但那根本和用惯用刀剑时没有区别。
她可能从来没有真正的发挥出这把红刀的力量。
这力量失控了,陈警官惊慌失措,双手握住刀柄,红色的洪流将飞来的箭头一扫而空,并且打飞了三个完全没有受伤的护卫。
“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领袖说的果真不错。长官,你不是不想杀我,你是压根不怎么会用你的好兵器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浮士德,笑死我了。”
“……”浮士德静静看着陈警官手里的赤霄。
“你刚才说谁?”陈警官瞪着梅菲斯特。
“没必要重复吧,那把刀是拿来对付谁的……还有……你应该心知肚明吧,我们只要抓住你的冲动时那一点点小小的破绽,你早就死得连渣都没了。”
“哼……”
“我们要摧毁这片大地,摧毁现有的秩序,这样文明才能重生!你能理解吗?啊?来吧……长官,我知道的,我听说过的,你对龙门也很失望,不是吗?啊?”
梅菲斯特缓缓伸出手去。
“来呀,来呀!你没有为龙门卖命的必要吧!来呀,领袖正在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