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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罗德岛众人暂别，拿上放在地下通道入口的行囊，重新往碎叶城贫民窟的方向走去。

    城中几乎已无人外出，我在这里生活数年，第一次见这万人空巷的景象，并不觉得新奇，只是颇为诡异。路过那教堂时，门口也不见修士修女，大门虚掩着，听不到唱经声和圣乐声。

    我在教堂广场前的洗手池里仔细洗了洗手和脸，还用水摸了摸头发。

    再抬头看见门上那十字架时，心里不知怎地升起来一种空虚感，于是拱手对着那架子上挂着的受难者行了一礼：“神明保佑，改日来做祷告，既是救苦救难的弥赛亚，应对这数不尽的人间疾苦有所回应才是。”

    因为先前翻找那把模型铳的缘故，包内精心叠好的东西都被打乱了，归置了一会儿，一些东西不论怎样都塞不进去，只好将新买的运动鞋和一些零碎物件拿出来。

    我把墨水放在洗手池旁边，这东西随时都能买到，一会儿回来拿也未尝不可，然后又把炎国产的一支钢笔别在了胸口处。

    这钢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奢侈品，但和我所用的是同一牌子，当年我参加法考就是用的它，现在还在用，只是书写量大不如前，偶尔在笔记本上胡涂乱画罢了。

    运动鞋被我绑在了铳上，看起来很有些滑稽，我是个脸皮薄的人，平时肯定是不会这样做的，但想到等会又没有外人在场，也就不去计较这些。

    正是多雨季节，几个小时前便有下雨的迹象，现在更是彤云密布，狂风渐起，我将钥匙拿在手上，又快步从瓦房群中穿过。

    这些房子里也都不见人影，但破了音的收音机，显像管几乎坏了的电视，开着小火的天燃气炉子都还在照常运作，虽说有人跟着整合运动离开了龙门，但单看屋内，完全没有打斗或者逃难的迹象。

    我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些闲书上以耸人听闻的语气讲述的某极寒之地部落集体消失的故事，心中突然有些焦急，加快了脚步，走了一段后，我直接飞也似的狂奔起来，以直线距离向要去的地方移动，凡是有房屋或其他障碍物阻挡，便直接发射钩爪来越过。

    不消多时，视野里已经能看到草房子的边角了。这片房屋是碎叶城居住条件最恶劣的地方，大多是用混了一些水泥和黏土的普通泥巴搭配木头盖起来的，房顶用木板，防雨布和干草遮挡，龙门虽然多雨，却很少有暴雨，这种房子基本不需要本钱就能修起来，虽然危险，多年来也相安无事。

    大多数的感染者，穷人里的穷人，无人赡养的老人，隐姓埋名的罪犯就都住在这里。

    风从这个方向吹过来，迎着风狂奔让我的口鼻非常难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睁大眼睛去看这个聚落里的情况，眼泪直流，目眦欲裂。

    有一些房屋倒塌了，顶上的干草全都散开，覆在了土块和碎木上，看起来就像是被压塌的一样。

    有两间房子尤为显眼，那里面住的就是患糖尿病多年的黄阿伯，病情已经严重到经常因低血糖或者酸中毒昏倒的地步。

    我拿出低温保存箱，在房子周围走了几步，没有发现任何可能的缺口，只能将胰岛素放在废墟旁边。

    越过这两间房，便是我的那两个孩子住的地方。

    他们是这群孤儿里年纪最大，也最听话的，虽然我百般推辞，他们还是跟了我的姓，因此，虽然他们一直叫我大哥，可在我心底，他俩就是我的孩子。

    房子前有人在大声怒吼，我在废墟旁边蹲下，探头去看，竟是那个为了抢钱买饮料喝而被我扇了一耳光的小青年。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雕塑一样的怪人，身着黑色的雨披，戴着斗笠，两把双刀拖在地上，上面的血迹不断向下滑落，汇聚成血珠滴下。

    “来啊！来啊！我不怕你！”

    那个青年拿着一截生锈的水管，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你以为我会逃跑！是不是！你以为把帮派里的兄弟都杀光了，我就会怕你，是不是！呸！你这个只会乱杀人的东西！欺负弱者，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黑雨披没有说话，双刀交叠，然后锃的一声分开，缓步向青年走去。

    青年先是因为害怕后退了两步，然后又高举起水管，大吼道：“我宁愿做一秒钟的英雄，也不要当一辈子的流氓，当一辈子的懦夫！”

    他胡乱挥舞着水管，可还没等到说出那最后一句的我跟你拼了，几道白光就从他的身体上一闪而过，他的手臂顷刻间掉落，胸前也被割出一个大口子。

    青年滚倒在地上，因为痛苦使劲用腿蹬地，嘴里吐出许多鲜红色的泡沫。

    黑雨披还想下刀，附近巷子里藏着的另一个青年崩溃地惨叫起来，跌跌撞撞向巷子的更深处跑去。

    “休走。”

    黑雨披说了刚才到现在的唯一一句话，随后他丢下血流如注的青年，扭头去追那个逃跑的青年。

    我从废墟里跑出来，青年看到了我，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可是却并没有求救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要活……我们就一定得死……我不明白……我好恨……”

    我从他的身上跨过去，他还在拼命地哭泣，拼命地说话：“要是……祖师爷……没有死……一定不会这样……一定……为什么……”

    房前有一道长长的血迹，似乎有人曾被拖了出来。我撞开房门，屋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那个懂事的女孩倒在地上，背对着我，桌子上是一封还没写完的信。

    “淑仪……淑仪？”

    我慢慢蹲下，轻轻去碰她的肩膀，想要把她拉过来。

    但是她的身体因此碎裂开了，她被人砍了很多很多刀，每一刀，每一刀几乎都穿过身体，切断骨骼，经络和肌肉，她成了无数碎片。

    我跪在地上，哭了出来。

    我想吐，我感觉心脏就在喉咙下面跳动，我捶打自己的头，自己的胸膛，自己的大腿，可是这种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弱。

    桌子那信还没有写完，甚至只开了头：

    “大哥，我想好了，我还是不出去念书了……”

    我把信纸折好，把行囊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然后把她收敛进去。

    “还有一个人。”我对着外面地上的青年说。

    他眼睛血红，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鸣。

    “里面应该还有一个人的，他在哪里？”我问。

    青年先是摇摇头，然后又想说点什么，但他的喉咙被血和其他东西都堵塞了，“咔……啊……啊……”

    我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抬起来，“告诉我！我把你救活，你要告诉我！”

    他在我的肩膀上摇头，可是我没法管那么多了，我带着他冲向教堂。

    “弥赛亚！弥赛亚！”

    我在门外大喊。

    真的有一个年老的萨科塔人走了出来。

    “救救他，求你了！救救他！我知道你们也帮穷人看病！”

    他过来将青年放下，焦急道：“你怎么能这样搬他？本来就非常严重，现在已经造成二次伤害了！”

    我摇摇头，然后又点头，“救救他，救救他……我的孩子不见了，只有他知道去了哪里……”

    神父把青年放在宣讲用的桌子上，用止血绷带和应急法术给他止了血。

    “这还不够，他还需要输血，气管也有堵塞，这里就连必要的仪器都没有！”他想了想，继续道：“我去叫兄弟姐妹们回来，他们运走了急救设备，他们之中也有真正的医生，你就在这里等我……”

    他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双动式转轮铳递到我手上，“我看你是会用这个的，你拿上，我已经很老了，不需要什么守护铳了，里面只有六发子弹，谨慎使用。”

    他从告解室后面神父所在的房间里拖出来一辆放了许多年的破烂机车，踩了很多下才点上火，“我走的这段时间里，你关上门，用东西把门顶住，不论如何也不能打开！”

    门后有两尊大天使的塑像，一尊标着：拉斐尔，一尊标着：梅塔特隆，似乎是拉特兰历史上的杰出人士，我将它们推倒，顶在了大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