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十个“孩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个野蛮而悲伤的“孩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孩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孩子”
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啊,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
我在光亮到来前的黑暗里久久地瞑目。
可即使他们自作主张地把我的脸蒙住,我仍然能够清晰地感知自己走过了哪一条路,进了哪一栋楼,又在哪一层停下。
这是离地面不知有多少米的地方,空气中还是弥散着一种香味,那是某个小店的老工匠自己制作的普通线香,走在我旁边的那个人手臂在颤抖,他沉默的脸颊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罪犯带到!”
门打开了,那人推了我一下,我单腿跪在地上,自己把面巾扯了下来。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能说是罪犯呢?”
有个温柔的女声急切地说道。
我想抬头,但终究没抬。
我看见两个人的腿,那个女性正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旁边站一个黑斗笠,捂着手,看着我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低下头,笑笑,说:“是的,还没有判决,应该是犯罪嫌疑人。”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过了很久,开口道:“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他停顿了两次,拿捏自己的言语,最后用了一个十年前才会用到的词。
十年前,当我前半身趴在地上,做不完最后一组高姿俯卧撑,哭喊着我不行了时才会用到的词。
“我……”我张张嘴,控制不住地又笑了一下,“我在碎叶城逍遥法外,兴风作浪两年多,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来抓我,一个人也没有,所以我想,应该不是其间的任何一件事。但是我知道的,我知道我犯了什么罪,我杀了人,杀了三个人。”
他的鼻息变得沉重起来。
我心中狠狠地一沉,但我咬咬牙,继续道:“所以,应该怎么判呢,刑法,好像没错,宪法应该也可以,要么……战时法庭?”
“法庭,好,法庭。”
他点点头。
然后使劲把烟斗扣在了桌子上,“姓名!”
“你这是要做什么!”
旁边的女性小声怒道。
“谢……”
我迟疑着,思索着,于是尾音变成了长长的沉吟。
这沉吟让他怒火万丈,他加大了音量:“年龄!”
“三十……三十……”
我摇摇头,发现自己目光涣散。
“对不起,我太笨了,”我满怀歉意地说,“我脑子不好使,所以当初连正经的大学也没有上……要插个蚊香,我总是拿没有凹槽的那边往架子上怼,明明有分解器,换被套时却把固定用的钉子给拽弯了……我不仅记不清曾经的事情,也搞不懂现在的事情,更加不明白将来要做什么……”
“现在……死立绝……明白吗?”他的声音变得很飘忽。
“籍贯?”
“不知道……我是个孤儿……我待过好多个地方,可就像前面说的,都记不清了。喔!对了,有一个小村子!我很小的时候在一个小村子,要去赶集,得爬山,又坐船……”
“你在跟我胡说什么?”他不耐烦地打断我,“龙门,明白吗?”
“您是说籍贯,没说户籍,这是有区别的。”我诚恳地说。
“你!”
他站了起来,把烟斗砸了地上。
那东西跳了两跳,里面飘出来的微小的火星扑到了我的手臂上。
“魏公!”
那个黑斗笠被吓了一跳。
“不必这样,您功盖寰区,如此威势,胡乱抛砸,恐会伤及无辜……”
“无辜,你跟我说谁无辜?”
“都很无辜,没有谁一开始就有错,就算我这个杀人犯也是这样,我也不是从小就喜欢杀人的。”
“我刚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最好清醒一点。”
“我清醒,很清醒。因为今天是定生死的日子,对于您来说,可能每天都在定生死,可是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一辈子就这一次,所以我很清醒。”
“我没有每天都在定谁的生死,我只为了更多的人,定该死之人的生死。”
“那就像我说的,”我咳嗽了一下,“没有谁一开始就是有错的,您也不用等到大棒敲到头上才开始头晕目眩,发急心痛。”
“好啦好啦,天都快亮了,赶紧吃个饭,好好休息一下……”
女性又无奈地插话道。
“好,好,你继续交代犯罪事实吧,暴徒入侵的时候,肃清乱城分子的时候,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在招魂。”
“什么?”他笑了。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