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

    杯子里的东西喝到底，流过喉咙的液体带来一种细微的摩擦感，我闻了闻最后剩下的一点点，恶心的感觉让我差点吐出来。

    有股无法形容与解释的腥味，配合表面上漂浮着的油花般的东西，让我非常不舒服。

    那些“油花”从何而来也说不清楚，当我把沉淀在热水底部的酸梅粉搅拌好时，它整体上还是一杯棕黑且澄澈的速溶固体饮料。

    这便宜的粉末谈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很劣质，配料表上最多的便是白砂糖以及各种香精，所谓酸梅磨成的粉可怜巴巴地排在了最后一位。

    在茫茫戈壁上赶路也并不适宜喝这种甜不拉几的玩意儿，但我实在没想到龙门之外的天地竟是如此的不同，太阳晒得我手脚发软不说，极目远眺之处一概是平整而坚硬的土地，土地上只有一些不知道是死是活的黄绿色的草，两旁倒是有一些光秃秃的，很难称得上是山的巨大土丘，但永远只在两旁，却也永远出现在你眼角的余光里。

    星熊给我的防护装备里附带了近卫局的电子地图，在PDA上我把那个正面对面撞过来的切尔诺伯格核心城标记为醒目的红点。

    但除此之外，抽象的，用线条表示地貌的地图上便只有我的坐标，还有一些意义不明的，表示这些土丘或者某种现实中并不实际存在的地理意义的线条。

    虽然简报中称核心城区正高速撞过来，好像下一秒就要与龙门亲密接触，但现在，星熊这辆哥伦比亚的油老虎已经轰鸣了一个多小时，我和红点之间的距离却好像并没有怎么缩减。

    这是台好车，戈壁虽然平整，但实际上密布着地缝，沙石，但一路走来我几乎没感觉到什么震动，用如履平地来形容它再合适不过了。

    但它实在不算轻便，据说陈警官离开时坐的正是一辆专门越野的沙地车，恐怕她早就闷头闯进那个红点的内部了。

    我好多年没有离开现代城市的怀抱了，这广阔天地刚开始还给我带来一种畅快和自由感，但很快炎热，风沙和赶不完的路就耗尽了那一点雅兴。

    “现在，我已明白，我所仅需的罗盘，

    就是指引我回到你身边的那枚，

    我脚上燃烧般疼痛的水泡会归于平静，

    所以请在我走向风暴时抱紧我……”

    开口唱了几句，便吃了一嘴沙。这时天上适时地传来不知是什么鸟的长唳声，像是在嘲笑我这微小的乐观精神。

    我想斥责这禽兽不识好歹，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以此来掩饰我在这荒野上毫无必要的尴尬，但我刚挥挥手，一团更大沙子就砸在我脸上。

    原来那鸟未必不是个文艺爱好者，但只是前方突然起了一阵沙暴，我们在谈恋爱时总爱拿那个三角形理论来说事，于是现在的情况其实是，鸟为了第一层的需求，果断放弃了第五层的需求。

    它有双翅膀，想飞便飞了，作为一个智慧生物的我却只能迎头撞进沙暴里。

    刚把面罩戴起来，那股妖风就把我裹进去了，沙子虽然迷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耳朵却没闲着，我听着数不清的石头在机车外壳上砸来砸去，有的突出分子还跳着跳着砸，打出了连击，整体听来，就像地下乐队干嚎他们那些一点儿也不好听的摇滚歌曲时鼓手乱唧巴敲出来的激昂节奏。

    那些石子搞完事，很快就给下一波石子让位，自己则被卷到了气流的上层，我不禁想，要是我这时撒泡尿，它们会不会也呈螺旋状上升。

    这油老虎花了星熊不知道多少钱，平日里自然也是各种改造，喷漆，当然按龙门法律来说这是违法的，但我要是把这辆车就这么开回去，恐怕违法将会升级成犯罪。

    我这么想着，脑子里便出现一个呼喊声，还有在光点里的模糊人影。

    “走吧！走吧！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城市！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我在记忆里迈进，想看清光点里她的脸，却发现自己记不太清楚了，这让我很沮丧，如果这不是对抗抑郁的应激反应的话，那就是我已提前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了。

    狂风里我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除了石子孜孜不倦的敲打声，我还听见了打雷的声音，冰层碎裂的声音，甚至那只鸟在远处拍打翅膀的声音。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要是能坐裴廓德号，我就能直捣黄龙，而不是被一阵沙暴裹成粉蒸肉。

    我低着头，在臂弯里念了句出师未捷身先死，连遗言都喊不出来让我的后悔很快转化成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