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天生的发散性思维,在这伙人大摇大摆地离去之时,我的关注点已经从这些人本身转投到他们唯唯诺诺甚至点头哈腰的可笑态度上。
这种态度并不需要刻意伪装,只要心中预设自己是绝对弱势的那一方,那么说话。甚至呼吸都会变得困难起来,这会让他们的主子万分满意,然而这并不是对个人的尊重,而是对那人背后,更多像他这样点头哈腰的人组建起来的庞大机器的尊重。
想通这一点,或许在舔人足底时便没有那么气结,可惜接收这种谨小慎微的人,长此以往大脑皮层会发生一种无关健康的病变,他们真会以为自己有经天纬地的才能,或者搅动风雨的能量,于是紧着屁股,挺着肚子,趾高气昂,写两幅连毛毛虫都不如的字,叫人拿回去当传家宝。
跪在地上的人未必能力不强,毕竟禁军教头也怕大机器,一个落荒而逃,一个家破人亡,就算这样,他们恨机器也爱机器,后者一直到死还幻想着回到机器里,心中从来没有什么仇恨,至于施舍他的是土匪还是曾经的仇人,并不要紧。
那些人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关于他们的身份,我已经有了千般猜测,并且好几个推理起来颇为靠谱,但对于这一如往常的主人与舔狗的戏码,我实在是失望。
在出版完那本被起了黄色小说标题的呕心之作后,编辑看得起我,推荐我给某个游戏当编剧,名字唤作冰霜纹章,讲的是王子复仇记之类的故事,因为实在受不了隔两三句就来一个某某大人,或者伟大的女神,拿到大纲我就把设定改了,结果编辑气得要死,说这样的人物有一两个就行,多了就太猖狂了,这样很不好,因为玩家自己的角色就是贵族,你可以施舍给别人平等,但绝对不能让别人自己去要。
他骂我是政治意识过浓,阶级思想太强的蠢蛋,何况这样根本就破坏了世界观,但是那段时间在提倡什么新生活,电视上天天说人人平等,我也就写了,没曾想人人骂我,可就算是搞政治,这也只能是政治正确,政治正确是可以帮助我们的游戏获奖的。
编辑没体会到我杜鹃啼血一般的苦心,就像他没看出满是男女之事的小说有什么高深的技巧和思想,我的游戏生涯就此宣告中道崩殂。
走出那个臭味浓烈的大地下室,我的感官终于恢复得正常了一点了,这时我已完全捕捉不到黑影的踪迹,但其实刚才躲藏的时候,我还能在某个方向上感觉到他的气息。
我因此还和自己赌咒:等会儿三下之内必须制服他,成不了回去就吃斑点火锅。
这场想象里的战斗根本就没开始,因此狗头人也就免遭厄运了,我的心里还留存着用巧克力毒害他的想法,毕竟他嘴实在太臭。
在假想里,我完美地接住黑影的攻击,化其劲为己用,因而第三下他肯定倒,但这实际上犯了自我麻醉的错误,就像那些已经古稀之年,或者满身肥膘的武馆师父,天天在脑子幻想自己是武林盟主,结果第三下肯定倒的却是自己。
我搞不清楚这核心城区地下空间的构造,那堆尸体的大场子尚且可以说是维持城市运作的机房,这外面却是一条大水道,我因为燥热,想要借这水洗洗脸面,刚蹲下,浓烈的腐烂味就提醒我这是下水。
以任何标准来说,这下水道,以及下水道两头的陆地都太过于庞大了。
往前走了一段路,便能看见极多的床铺,下水道有人并不稀奇,初次撞见那些纸板和烧废料的油桶时的确会有点吃惊,但我早就过了十八岁离家远行的阶段了。
但这切尔诺伯格的下水道真是别树一帜,除了床铺,竟还有橱柜,桌子,甚至有殷实人家,还放有冰箱,还有煤气罐和灶台。
可再往前走,就总是看见这些景象,一点点新奇马上随风飘散,那种难以忍受的热再次袭来,走到一张凉席旁时,我看见可能早已是死人的居民脱下来的衣服,裤子,甚至还有两条超薄的丝袜,这证明他们在屎尿旁还有点闲情逸致去追求别的东西,我愤懑地把它们踢进下水里,这多少要伤了世界上某个角落里喜欢闻细菌气味的老哥的心。
我开始大汗淋漓,星熊的好装备把我捂得太严实了,我已经能想象到自己爬到地面时的感觉,一阵风保证能吹得我虚脱。
这里怕是有四十度,如果这不是整合运动拉来了新的天灾造成的,那平时就得人人剪平头,不然一定要得痱子。关于平头,我的脑中浮现的只有龙门山上僧庐里未受戒疤的小沙弥青青的头皮和发根,因为他们总是有角或者多出来的两个耳朵,所以很难看,反之,对面山头的道士们就自然得多,仙风道骨得多,可他们全是痱子的受害者。
这两个宗教在可作为龙门标志的山上和谐相处,这山看起来像是俯卧的炎国神兽,在那个坏警察和毒贩子勾肩搭背把龙门搞得乌烟瘴气时它就在那里,龙爸爸励精图治时它还在那里,这是自然规律,算不得奇事,在这个国庆节还没有圣诞节放假时间长的城市,还有更多真正的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