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夜与沉默的罗莎莉亚离开了阋星家的宅子。男孩拉着黑暗精灵的手,心中却没有什么目标,只是一味地走着。
本来是和泽林修亚约好了一会儿在外面的酒馆碰头的,但晏夜却觉得眼下的罗莎莉亚不太适合哪种场景。
两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忽然被一个男声叫住。
“罗莎大人、晏夜大人!”
晏夜偏头看见,猎星磐石自一个小院中探出头来,院子里有噼啪的柴火燃烧的声音,还有诱人的食物的香味。
对于猎星磐石的招呼,罗莎莉亚低着头没有回话,晏夜强笑着答道:
“是磐石啊!这是你家吗?”
“是啊!两位吃饭了没有,要不要来我家用饭呢?”
“对不起,我们稍微有点……”
晏夜正想要拒绝,泽林修亚身后却窜出一个娇小的女孩,这名看起来六七岁的幼女,扎着天蓝色的马尾,圆圆的脸上满是明亮的笑。
“哥哥、哥哥!这就是大人吗?”
“是啊,小堇。而且这两位都是哥哥的救命恩人!”
“哎呀,那么两位哥哥姐姐也是小堇的恩人!谢谢你们!”
望着这对感情和睦的兄妹,晏夜的表情也柔和起来,忽然他察觉到罗莎莉亚走到了他前面。少女弯下腰来,摸了摸小堇的头。
“好可爱的孩子啊。你叫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黑暗精灵此刻稍稍扫去阴霾,柔声问道。
“我叫璇星堇!啊,不对不对,现在是猎星堇。姐姐你叫我小堇就可以了!”
“是叫小堇啊!我叫罗莎莉亚。”
罗莎莉亚微笑着,逗弄着女孩。
此时门扉之中传来声音道:
“磐石,有客人吗?是不是阋星家的小姐?”
“妈,不是悦华!”
猎星磐石听到这话似乎十分不好意思,他连忙转身往门里面回话。
随着一声不太相信的“是吗”,一名三十来岁的女性自院落之中走出,在看到罗莎莉亚与晏夜之后,脸上戏谑的神色稍微收敛。这名穿着兽皮衣物的女性脸上有着一道道饱经风霜、历经生活琐事之后留下的皱纹,但在这些东西之下,还是能让人隐约窥见她年轻时候的美貌。
“两位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问道。她的语气里面一半是恭敬,一半是莫名的忧愁。
“我想请两位大人在这儿吃顿饭!”
“快给两位大人道歉,磐石。龙庭来的大人怎么会看得上山旮旯里的农妇做出的食物。”
晏夜听出了女人的怨气,但他不清楚这从何而来。罗莎莉亚却是笑着回道:
“哪里。我们也不是什么贵族出身,农妇做出的食物跟领主做出的食物又有什么分别呢?我其实早就饿了,只是方才羞于开口而已。”
女人听完之后没再说什么,她转身走进门去,对猎星堇道:
“……小堇,帮我洗两个碗来。”
“小堇你跑慢点!啊,两位请进吧!”
“恭敬不如从命。”
面对猎星磐石热情地招呼,罗莎莉亚得体地一笑。面对游刃有余的少女,晏夜不禁投以敬佩的目光,十岁的孩子在刚刚成功地提高了自己的社交水平。
罗莎莉亚似乎注意到了晏夜的表情,她对着男孩眨了下眼睛,就像在轻声说“我可是姐姐啊”。
猎星家的晚餐有两菜一汤。荤菜是酱烧鼹鼠肉,素菜是辣炒菌丝,汤则是鼹鼠骨架炖蘑菇汤。
围绕着一张不大的木桌,众人端着碗,分别坐在三张木制长凳上。猎星家的主人,猎星系魂自己坐一张,猎星磐石与猎星堇坐一张,晏夜与罗莎莉亚挤一张。
“请随意。”
随着猎星系魂的话,大家动起了筷子。
这样吃饭的场景,与晏夜在家中的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便是食材的差异与身边的罗莎莉亚了。
星幽大陆不产小麦和大米,大家的主食似乎就是鼹鼠肉和各式蘑菇,晏夜没有见过这些东西的实物,但以猎星系魂的厨艺做出来的菜都很好吃,让人不觉得异样,他一端起碗就几乎停不下筷子。
晏夜自是胡吃海塞,但罗莎莉亚却没吃多少东西。黑暗精灵只是十分得体地动着筷子,脸上保持着礼仪式的笑容。
晏夜没怎么见过罗莎莉亚这样的表情,因为黑暗精灵之前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鲜少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感情,更别提这样的假笑了。
假笑、假笑……
晏夜眼前忽然间掠过西莉亚的笑容,现在罗莎莉亚的表情与那个高等精灵的笑容竟然有些许的重合,这让晏夜有种莫名的不安。
吃完饭后,罗莎莉亚提出帮忙清洗碗筷,但却被猎星系魂拒绝了。女人这一次没有再呛什么话,只是淡淡地说“没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说起来,村里的酒馆在哪儿呢?”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挂着白色酒招子的那间店就是了。我来给两位带路吧?”
“不用了麻烦了,又没有岔路!”
晏夜向猎星磐石询问了酒馆的位置,他与罗莎莉亚旋即向着猎星一家告辞。虽然已经吃过了饭,但还是要去聚会的地方通知他们西莉亚的答复,也要向泽林修亚道歉失约之事。
挥手道别后,罗莎莉亚与晏夜并肩走出了猎星家,再次踏上雾眼村安静的小径。此时星光已经黯淡了下来,进入了星幽大陆的“黯星之时”,各户人家大都已经在家中歇息,燃烧着的兽脂蜡烛自窗台透出的昏黄的光,比天上的星光要暖人得多。
罗莎莉亚稍微加快了脚步,走在晏夜前头,两人的手早已经分开,晏夜看着罗莎莉亚往前走去,头上是无数星辰,忽然有一种那个少女会像星星一样远离地面的错觉。
“……所谓的长生种就是这样的东西啊。”
西莉亚的话,像是挥之不去的鬼魅一样,缠绕在晏夜的耳旁。
一定要做些什么。
虽然没有强大的光力,但也一定要做些什么。
晏夜没有坐以待毙的习惯,他是习惯垂死挣扎、死缠烂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