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揉眉头，事情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我不想去看毯子下面的状况。

    倘若,被子下面已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我会因此自责，却不会受到过多影响。而格里昂却会因此消沉。

    窗外的风将聚拢的云团吹散，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投进来，照亮了病床，而格里昂和希尔薇却因为背光，使得众人一时之间难以看清状况。

    皮尔那仍站在我身旁，饶是他也感觉出了气氛不对，露西亚捂着嘴巴，眼角颤抖着。

    克格早已劝妹妹回家，自己又一次躲在了格里昂身后。

    “格里昂，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我缓步上前，没有去管呆呆站立着的格里昂。

    屋内响起了地毯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这也是我为何并不为此担忧的原因。

    在每个病房里，每个病床周围铺上了厚厚的地毯，以防止小孩子会因为半夜翻身而摔倒。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地上缓缓爬起，在呆滞了几秒后跪在了地毯上，身上的薄被也因此滑落，仅遮住了下半身。这也露出了她上半身扎眼的伤疤。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将我们几人的身影拉长，到了门口左右。

    “啊，啊嚏！”

    一声喷嚏在我耳旁炸响，我向右看去，只见格里昂呆呆地看着女孩，鼻头已经红肿，眼神也有些迟滞，这无疑为他今天的所有行为做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皮尔那，别傻站着，把格里昂搬到隔壁病床上去；露西亚把心收回去，女孩儿没事，去给我准备一些热水，克格去给我找些药来。”稍加思考后我吩咐众人道。

    我将女孩抱上了床，再次为其盖上了薄被，一边掖着被角，一边说着我需要的药材。不一会屋内就只剩下了我与床上的孩子。

    她睁大的双眼中满是空洞，连被人劫持的恐惧都没有。甚至不如我接近她时她说表现出的那样。

    这让我对她的过去有了更大的好奇

    “抱歉，孩子，吵到你睡觉了吧。”

    我半蹲下来看向床上的希尔薇，她好似不知道应该如何，只得将眼神放到了天花板上。而我也将视线离开了她的脸，转而看向前方。

    据我的经验判断，刚才她摔落的速度不大，落地也十分平缓，发出那么大声响最多使得她屁股疼一下，然而即使有这些准备在前，我也不该完全放心。

    “没事吧孩子，对不起，你现在认真的告诉我，刚才你摔了一下，有没有感觉哪里很痛？”

    我再次直视她的眼睛，感受着透过薄被传来的微微颤抖，我明白面前的孩子着实吓得不轻。

    “没，没有，先生，没有痛的地方。”她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但瞳孔紧缩着。

    “因为我的一点失误让你摔倒了，不过你也不要怪刚才那个大叔，他人其实不错，就是有点不注意身体，刚才他应该是体内高热导致的脑子不太灵光，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蠢事。孩子，既然你没事就继续睡吧，我发誓像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再次确认了一遍她的身体状况，得到同样答案后我稍作准备，起身停了几秒便去了隔壁病房。

    隔壁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我看向了躺在床上已神志不清地格里昂，不由得为他身为成年人却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而扶额。

    “女孩儿怎么样，菲尔迅？”露西亚默默地用手搭着两块毛巾在盆里浸湿。她不会为刚才的不理智行为道歉，却会以实际行动来表示歉意。

    “还顾着女孩儿呢，先管管这个大男孩儿吧。”一旁的皮尔那到先开口了，手里正将格里昂的大衣折来折去。

    克格搬了张椅子坐在了格里昂的病床旁边，我看向克格，他冲我点点头。在一旁的橱柜上堆叠着我需要的药材。

    他也是个不会道歉的人。

    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在旁边的橱柜里抽出一只药匣，将里面一格的青色粉末倒出，再将克格找来的药材处理一番，招呼刚刚在格里昂头上敷上热毛巾的露西亚，让她在一个大碗里倒上半碗热水。不一会，一碗青色的药液出现了。

    我将它递给了露西亚，露西亚刚要给格里昂服下，克格噘着嘴伸出手来，露西亚将他的手拍掉，然而克格直直地伸着手，露西亚无奈之下只得将药碗递过，却见克格熟练地按住格里昂的鼻头，掰开他的嘴，顺势将药灌进了格里昂的嘴里。

    做完手头的事，克格就将药碗撇到桌子上，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皮尔那见实在帮不上忙就杵在一旁摆弄着桌上的器械。

    见到克格动作如此麻利，露西亚都惊讶的嘴巴微张，连我都为他的动作惊到了，如果选择助手，我一定会选择这样的吧。

    “看啥啊，这老家伙嘴巴真够臭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刷牙了。”克格见我们都惊讶的看着他，肩膀向后一摆，撇了撇嘴说道。

    眼见格里昂的脸色逐渐好转，克格才转过身去，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我们仨早已就座。

    露西亚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用靴子蹭着地板，发出了嚓嚓的声音。

    “菲尔迅，你能告诉我，那个孩子到底是谁吗？”露西亚抬头看向我问道，眼中充满了疑惑。声音不再明亮，看来她还是抱有愧疚的。

    “我的老朋友诶，我认为刚才做的解释已经够充分了。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她的来历，不过，她应该是个奴隶，这是把她交给我的商人说的。相信你们也见识过她身上的伤了。”

    对此，红发女孩也表示赞同，她脸上的惊悸也证明了内心的恐惧，然而就在她就要开口时。

    “我，也觉得无能为力。”

    我当然知道要问什么，于是尽力保持视线与她重合，微乎其微的眩晕感告诉我，多年前遗留下的病到现在，影响应该可以忽略了吧。

    果然，她闻言只是长叹口气。

    “嗯，我觉得她的身份应该没什么好怀疑的，但是你不觉得，她很可怕吗？”露西亚低声问道。双脚并到一起缩在了椅子腿下。

    “你是指？”我十指交叉问道。

    “她的眼神。”露西亚的视线转向了地板。

    “一个孩子有什么眼神啊，再说了，即使有，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她才多大啊，你说对吧菲尔迅。”一旁的皮尔那也不甘寂寞加入了话题中。

    “皮尔那，很明显咱们聊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露西亚见皮尔那插嘴，不由得抚额轻叹。

    “我也从未见过如此的眼神，倘若这个眼神存在于将死之人，或者是倒了一辈子霉想要求死却发现倒霉到自杀都成功不了那种人，或许我会觉得合理。但是听她自己说才15岁，才为此感到好奇。”我轻轻地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嘿，菲尔迅，你说，这孩子不会是个傻子吧，没准你们说的眼神什么的只是因为这孩子啥都不懂，结果被你们误解了，唉你说对不对。”皮尔那站起来走了两步靠在了门框边问道。

    结果自然是引来了露西亚的一个大白眼。

    “不，她的眼神不仅仅是诡异，其实和我上面说的也有区别，但绝对不会是个傻子，而且我在这孩子身上发现了更为神奇的一点，她在拥有着这样的眼神的同时，还拥有着强大的求生欲，虽然这是我的直觉吧。不过我真的很难想象她以前发生过什么。”我半俯身，用下巴靠着双手说着。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收养她呀，难道就是因为她的眼神？”

    露西亚莫名的来了一句，眼中带了调笑的意味。

    “谁知道呢，没准还真就是这个小丫头，把咱们无所不能的伟大医生困扰良久的病给治好了呢。”皮尔那笑道。

    对于皮尔那的脑子我有时候也会抱有好奇，因为它偶尔真的会萌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那这孩子以后怎么办啊，你真就收养了她了？她看起来可和你以前收养的那几个不太像。”露西亚故作惊讶道。

    “其实我是想把她送给德裴南先生一家的，不过不太可能成功，镇上的孤儿收容所也不错，实在不行就把她送去教堂，葛尔芬绝对会收下她的。”我将对她的些许安排向朋友们说了出来。

    “葛尔芬？你确定要去找他？不怕他给你说个天昏地暗的啊？我小时候哪次去教堂不都得挨一顿臭骂。”

    提起葛尔芬，站在旁边的皮尔那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说道。

    “得了吧，还不是你原来总是跑到钟楼的塔顶去扔小石子，院长不打你就不错了。”露西亚撇了撇嘴提到了皮尔那的光辉事迹。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家去吧，皮尔那，你应该不想你爸再挨一顿臭骂，露西亚你也是，淑女是不应该在异性家里过夜的。

    至于克格，你回家时顺便给莫斯那夫人捎个信，就说格里昂喝多了，本来想在众人面前表演的，结果却失败了，在我家里睡觉呢。”我盯着克格眼睛说道。

    希望这个说法会让我减少一点工作量。

    克格会意，点了点头离开了这栋大房子。

    “切，谁害怕我家老爷子啦，怎么可能嘛，不可能的，走啦！”说罢，皮尔那却一溜烟蹿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了我和露西亚，当然还有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格里昂。

    “你一个人应付的过来吗，菲尔迅，确定不需要我帮忙？格里昂先生看起来可不太好。”

    露西亚此时已是起身立在了床前。

    突然！

    一个惊天巨响在我俩耳边乍起。

    是格里昂的鼾声。

    “您觉得我还需要担心什么呢，露西亚小姐。”

    “哈哈哈，除此之外呢。“露西亚已笑的前仰后合，这让我不由得制止了一番，毕竟屋子隔音效果并不佳。

    “嗯，你说得对，我还真有个忙需要你来帮，就请您从这个房子出去，然后出门左转，走约摸五分钟的路程，再右转，走七分钟，接着......”我一脸认真的说着。

    “嗯......出门左转，走约摸五分钟的路程......行，好的，大医生，我回家，就不给您添乱了。”

    露西亚跟着复述了一遍，渐渐地反应过来，笑骂了一句，随手从冬衣的口袋里翻出一条蓝色缎带束起了头发。这个场景在月色的映衬下分外动人。

    然而我脑中的眩晕感却愈发强烈。直到露西亚的身影出现在窗外，我才彻底缓过神来。这使得我不由得自嘲地叹了口气。

    她真的是太喜欢逗弄我了。

    耳边时不时传来格里昂的鼾声，略一思考，我立马又配了副药，做成药液，给格里昂灌了下去。

    总算清净了。

    此时我的影子已减短了一大半，我并不认为如此吵闹的一幕，在隔壁会不受任何影响。

    出于对女孩儿的担忧，给格里昂搭了一层棉被后，我缓步离开了四号病房，关上了房门。

    房子的结构十分巧妙，只要将壁炉处理得当，那么即使到了夜里无人添柴，屋内温度也不至于会使人感到寒冷。因此我并不担心屋内的格里昂。

    透过五号房间虚掩的房门，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床的一角，蒙着头躺着。

    眉头一皱，我凑到床前，薄被上显现着的，是她紧握着的手。

    没有安全感吗？

    为此我只得轻叹，轻轻地给她搭上了一层棉被。

    却不料就这样一个动作惊醒了床上的女孩儿，她在几秒钟的定神后，眼见是我，急忙要起身，然而动作却变得无力，眼见她就要起身，我赶忙按住，缓缓的把她的身体放平。

    她看向我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的模糊，通过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我知道她的身体微微发烫， 脸颊上更是平添了几分病态红。

    格里昂，看看你给我扯了多大的乱子！

    心里如此想着，为此我很不悦，转身出了房门。

    再次回来时，手里已多出一小碗黑色的药液。而女孩也没敢合眼，怔怔的盯着天花板，呼吸却变得急促。

    我轻轻地来到了病床前，将黑色药液放到了床头柜上。

    连着薄被把女孩扶起，正要让她喝掉，谁知她开始了颤抖，我第一次从她的手臂感受到了抗拒的意味，她双眼中又一次被恐惧笼罩，在月光的影响下，使得这双眼在这夜晚显得格外渗人。

    宛如漆夜中最为幽深的深渊一般，薄雾喷吐，弥漫着绝望。

    这让我再一次想到了过去，内心因此而起了波澜的我赶忙停止回忆。

    “别怕，孩子，这就是普通的药，你看你是不是身体有点热，手和脚却很冷？没事的，相信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医生，我可是救人的，所以你就相信我吧。”

    我不由得再次对我的措辞感觉到滑稽，然而与孩子对话这样却是最有效的。

    眼前的女孩好像并不这么认为，更像是任命一般，闭上了眼睛。睫毛却上下打颤。

    “好吧，你看，我喝一口。”说着便将碗抬到了嘴边，轻抿一口咽了下去。

    少女见我做出如此动作，也是无法理解，眼中恐惧稍减，我顺势将药喂给了她。

    药在她身上见效很快，不一会她便有了睡意，再次将她放躺下，为她掖好被角，我也算是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处理完一切后，我回归了床的怀抱，这也许是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刻吧。想着女孩的去路，以及如何敲诈一番格里昂，我进入了梦乡。

    如遇断更，未更新，可到新站www.xunsilu.cc(新丝路文学网）查看最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