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却依旧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结果。我决定回归现实,今天就先给女孩儿置备一身冬衣,顺便给她找个归处。
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用比这一套冬装贵重的多的事物报答我呢。
楼上的石英钟沉闷的发出三声低吟,打断了我飘飞的思绪。
从沙发上起身,我缓步走到了五号房门前,隔着门确定女孩的呼吸稳定在一个频率后,便出了门。
在格林尼,冬天本就是个用来休养生息的季节。
街道上没什么人,厚重的雪被扫到了道路两旁。
穿过长长的房屋间的缝隙,远远地透过几栋矮房,能看到中央广场的塑像。
一段约摸十分钟的路后,我到了离教堂南门口尚有几步距离的围栏旁——在为那孩子买衣服前,我需要先问问伊菲娜女士能否为她提供一个住所。
这座教堂有些历史了。
被铁围栏所护卫着的它仿若憩息一般静静地矗立在我的面前,沉重的大理岩堆砌出了它的身体,一尊尊浮雕刻画出了它的魂魄,它就如同从未来过那样存于过去,又如同会长久存在一般凝望现在。
以青蓝为主的琉璃不断地接收着清冷的光,又将部分打到过往行人的身上;一座钟塔靠在它的最北面,提醒着四面八方时间在流动;一尊圣母像静静地守候在教堂东楼的楼顶上。
这里的一砖一瓦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漠视着这一切。
透过盘绕着干枯藤蔓的铁围栏向里望去,这历史的痕迹与人文的步伐在这阳光下统一。里面是走动着的修女与修士。我再往前走了几步,便是教堂的南门口
在门口踱步了片刻,这仿佛习以为常般的到来,理应不会再让我内心再起波澜。
是的,我突然想见一见伊菲娜女士。她曾以母性的光辉将我带出那艰难的日子。
一位修女似是注意到了在门前徘徊的我,和同伴说了几句话便来到了大门前,透过大门询问一番后得知了我的来意,转头快步进了东边的门。
她迅速没入东楼的身影让我不由一阵恍惚,过一会儿,我将再次见到那位慈祥的女士。即使这并不罕见。
约摸两分钟后。
只见一位女士从东楼的门里出来,敲了下身旁窜来窜去的小孩子,笑着招呼身旁低着头的修女去做自己的事。
和蔼的女士看来仍贯彻着她的信仰一般的意志。
她在孩子们的簇拥中挪了过来。
“外面的雪可太厚了,你说对吧小菲尔迅,先进来喝点东西吧。”
一如脑海中那个形象,她对我仍像多年前一样,这让我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托德,今天还剩些什么?”她对着身旁一个大一点的男孩问道,同时掏出了一串钥匙,翻找着。
几个孩子撅起了嘴,纷纷表示抗议,他们也想获得女士的夸奖。
“还有一些温牛奶,妈妈。”托德蹭了蹭鼻子,脚一踮一踮地答道。
看着这一幕,我不仅佩服起了面前这位和蔼的女士,我自信绝做不到与如此多的孩子相处的这般融洽。
“不必了,伊菲娜女士,我说完就走。”我叫住了托德,很明显的他头发都塌下来了。
“哦?这次是个怎样的孩子?”
女士却并未将钥匙赛回兜里。继续翻找着。周围的孩子都聚了过来,争抢着要她抚摸他们的头。
我沉默了。
直到她找出钥匙打开了铁门。她抬头望向我,阳光融进了她墨绿色的眼睛。
盯着她的双眼,我脱下了一只手套掏出怀表又放了回去。
女士会意,驱走了身周的孩子们,让他们去准备准备上早课。
伊菲娜女士身后的远处,可以看到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在偷偷观察着这边的情况,看来他们已经能够猜到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令我不由为女孩儿的未来担忧,
云层缓缓飘动着,逐渐遮住了太阳,将冬日的格林尼本就不多的阳光又遮住了几分。
“伊菲娜女士,这个孩子有些特殊,我觉得需要问一下葛尔芬院长的意见,您觉得呢?”
我低声问道。
面前女士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嘴角笑容也有所收束。
“都是孩子,有什么特殊的?至于院长那里,只要不是异教徒或入魔者都会接受的吧,你觉得一个孩子会是那两种玩意儿吗?”
话虽如此,我在她眼里却没有看到半分玩笑的意味。
“说说她吧,究竟是怎样的孩子会让你都如此谨慎。”她将铁门开得更大,往后退了几步。
我并未上前,重又带上手套,跟她说了下女孩的年龄和身体状况,精神状态。并强调了她的外表。
女士脸色逐渐沉郁,叹了口气。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个孩子来到这里会受到神的庇护的,倘若她的灵魂贞洁透彻,看起来怎样又能代表什么呢,我去劝一下葛尔芬,毕竟那个孩子真的是那般样貌的话,不排除葛尔芬会回绝。“
笑意却慢慢爬上了她的嘴角。
看到她的表情,至此我才放下了心。
“不过他说了不算。”一如我所想,伊菲娜女士用她独特的方式处理了这件问题。
得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后,我转身将走,身后却传来女士的声音。
“小菲尔迅,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叫我一声妈妈了。”
“自你父亲离开后好像就没有了吧,无论是那群孩子,还是即将到来的孩子,亦或是你,都是我的孩子,因此你可以不那么拘束,哪怕就在我面前也好。”
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大开的大门前,缓缓说着。
重重叠叠的云飘过了,太阳将自己被阻隔的光与热轻柔的覆在这座镇子上。教堂东楼楼顶的圣母像牵引着温洵的日光,静静地守候着。
我怔在了原地,能感受到指尖在颤抖。赶忙回身脱帽敬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快步离开了这里。
倘若不离开她的视线,她会一直目送我离开,而我估计也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情绪。
已经有多久没有喊出这个词了?几年了啊?
迅速抹去这没有任何意义的想法,脚下的步伐逐渐加快,就快跑起来时,我已转了几条街,在层层建筑的压迫下到了目的地——一个二层小楼。
表面的漆皮已有大半脱落,墙角甚至露出了灰砖,在砖缝里长出了一株藤蔓,曲曲折折的绕在了这间小房子上。
打消了想敲门的欲望,我推门而入。里面仅有一盏油灯。窗户被堆起来的布匹遮住,阳光无法在这间屋子里占到半分便宜。
一个消瘦高挑的身影在里面忙活着。
“您好,茨格高先生。女,15岁,14岁小型体型,冬装,轻款,保温强,散热较好。”
“21坎4霍,三天后上午11时42分。”老者并未停止手中的工作。
我数出相应的钱放在了门一旁的桌子上。
镇子上的老主顾都知道这位老者不喜多言,往往说出要求后老人便会给出价格和提货时间,价格公道,衣物美观且实用是我来的原因,不过也确实有好多人因害怕进这间屋子而错过了很多好东西。
时间相对来说还充裕,因此我买了一些食物和生活必备品以及一些小物品,准备去拜访一下我的好邻居。
毕竟空手拜托人总归是不雅的,即使是关系很不错的邻居。
哪怕有伊菲娜女士作担保,我也不认为那个孩子就一定能够留在那里。也不知德裴南先生那里好不好处理。
他们算是镇上比较年轻的一对夫妇,理应更容易接受。
大约半小时后,严寒也压不住我内心的诧异,刚和邻居一家聊天,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自父亲还没有离开时便想要个孩子却一直无果的德裴南先生一家,居然......有孩子了?
也就是说四年前那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无论如何都想要孩子的德裴南先生居然有孩子了?这......
绕是我也着实震惊了,父亲曾经说过,他们如果想有个孩子除非德裴南先生脑子被马车再碾一遍,当时父亲浑身颤抖的说着这些,我能看出他是在憋笑。
事后我也曾问过德裴南先生他以前是否被马车撞过,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有一刹那我怀疑会不会是德裴南夫人做了什么越轨行为,不过父亲曾说过德裴南夫妻二人是单纯的人,这二人十分相爱,难道他们不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
万一真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我仿佛知道父亲为何要说他俩是十分单纯的人以及为何要憋笑憋到颤抖了。
冬天果然是个休养生息的季节啊。
在一家面包店里我听到了人们在议论格里昂的愚蠢行为,甚至还有几个向我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有些时候格里昂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看来我也不必挨家挨户的去解释了。
心里逐渐轻松,我在广场上走着。
屋顶有落雪,远处的山峰也染白了,已是完全看不出树林的模样。真不知道洛妲萝老太在深山是如何独居度过格林尼一整个冬天的。
视线开阔是冬天的好处之一,我有闲心去看风景,街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孩子跑来跑去,是一种宁静啊。
回头看了一眼教堂的方向,圣母像仍在那里。
伊菲娜女士应该去忙她自己的事情了吧。
不一会,我与沙发又来了次亲密接触,一看时间已是十时八分。仍是放心不下女孩的我再次上了楼,来到了五号房前。女孩仍在睡着,毕竟是病人,需要充分的休息。
确认女孩仍呼吸着,我下了楼,向壁炉里填了一些柴,便为制药而做起了准备。
直到中午仍没有人来,这是自昨天起的得到的最棒的消息。
三声钟响后,已是午餐时分。
伴随着钟声我从制药间跳了出来,脱下了制药时需要披上的大衣。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未来三天的药量,虽只是最简单的用来治疗寒性病的药,却也能令我欣慰不已。
短短十几分钟后,我端着简单的食物轻手轻脚的进了五号房。把它们放到了床头柜上,刚要叫醒女孩。却因眼前一幕而收住了手。
女孩用被子紧紧地包裹住自己,蜷缩在病床的一角,被子已有轻微的被汗水渗透的痕迹,透过被子能清晰地看到女孩在颤抖着。她在做着噩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