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大叔之前,我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带着希尔薇去了不同职业的家庭。
然而她仿佛被下了某种魔咒般,帮工时总会出现一些意外,终会莫名的把事情导向两个结局,要么别人不喜欢她,要么她自己不想留下。
本着裁缝也是个不错的职业这样的想法,我们去了茨格高先生家里。希尔薇帮着搬布匹,却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差点燎没了他的胡子。
其实这并非全是她的错,毕竟无论四季昼夜都把光阻隔在外的,也就茨格高一人了。
去浣洗工那里,结果打翻了洗衣专用的粉末,弄了满屋子的泡泡不说,好几个女工也因此摔了个四脚朝天;去理发厅,把用来磨刀的牛皮带砍断了,到时候还得赔偿一块上好的牛皮;去酒吧应聘工作,却被轰出了门,理由是客人们看着她可喝不下去酒......
果然镇上的大部分人们还是接受不了希尔薇啊。
能选的工作越来越少,近几次的职业中,希尔薇已经有了明显的畏缩,不过我觉得让她害怕的也许并不是她自己的未来没有定数,而是害怕我因此而发怒。
何时我的这种猜测才能消失呢?
因此我带着她去了布鲁提大叔家。
结果......
唉。
时间也差不多了,或许可以让希尔薇去上学,如果能交到好朋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毕竟朋友会帮她走出伤痛的。
至于去处......如果真的没有选择,就去找格里昂吧。
3月6日
目光透过学院的铁门,可以看到几栋楼围着的诸多孩子在晨光中玩耍。
这是坐落于格林尼东南角的老式学堂,与专属于贵族的大学院相比,它简单而质朴,里面会为一些孤儿,不想继承家业的孩子亦或是想从事文学的孩子提供一个学习环境。
与院长商量完毕,又叮嘱了希尔薇几句,牵着女孩的手传来瞬间的压力,不过她会习惯这里的。
略一用力,女孩被留在原地,我转身出了门。
院长会安排好她的课程的。
苍枝复吐新绿,枯败重露嫩芽。风拂过万物在人世间漫游。孩童嬉闹,少年垂眸。春意莫不如此。
一位少女几个轻跃闪到了离我不远处,身形略一顿。
是米尔——我曾收养过两月半时间的女孩,也是我第一个收养的孩子。自把她送给一家餐厅起已有一年左右。目前17岁的她看起来已与正常孩子无异。
她低着头背着手,用力摇了摇头,顿了顿足。
似被这春意鼓动,少女终是眼神复杂的看向了我。“菲尔迅,你......”
如此明显的心思我怎会捉摸不透,习惯性的探出手,想一个亲昵的摸头解决我二人之间的关系。
米尔身形一顿,急忙后撤半步,眼中光芒流转。“不,我要的不是这个......”
“她留在你那.....多久了?”
很明显她并没有真的想要撤开,我仍旧是感受到了她头顶的柔顺触感,真希望希尔薇发质也能如此 。
“快三个月了吧,我暂时还未给她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已猜到她想问什么的我提前给出了答案。
她为何会对我这样一个老头子动情呢,也许等她再大一点就不会这么幼稚了吧。
虽然我也只比他大五岁。
“抱歉米尔,这个时候感冒的人太多了,我也是抽空才把那孩子送来的,如果咱们继续下去,哪怕再来个十分钟,都有可能会导致一个人来不及救治,相信那也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我收回了手道。
这种简单的言语往往让人无法拒绝,除非那个人是个脑袋长泡的混球。
少女踌躇,垂眼地面,两下顿足,最后转身离去。
人的情爱除了麻烦还有什么有价值的地方吗?如此容易产生令人生厌的后果的存在,除了能够促进繁衍还有什么意义呢?
到家时,已有不少人陪着他们的家人在门前等候,迅速为病人做了初步处理,并安排好病房后,我出了门,毕竟家里的用来做药剂的草药已经不够用了。
几番寻找,我从镇子西边的树林里寻到了足够的药材。
自清晨直到太阳高挂,离天空正中央却还差了点距离时,我方才返家。
嗯?大门怎么开着。这群人好歹有点公众意识啊。
大厅为何空无一人?明明还不是午餐时间啊。
诧异着眼前寂静的场景。我放好了药材,将沾满尘土的大衣甩到了一旁。
那是,五号房吗?
希尔薇回来了?
看着二楼离我卧室最近的一个房间我想着。
五号房木门虚掩,里面没有光传来,又把窗帘拉起来了?
结合大厅这不同寻常的寂静,我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轻轻推开房门口,希尔薇正抱着腿坐在角落,把头埋进了臂中,只露出了眼睛,静静地盯着前方的地板,她身旁就是被窗帘遮的严严实实,无法透出一线光的窗户。
我皱了皱眉,看来事情和我想的差不多。
唰的一声,窗帘被拉开,屋内瞬间放亮。
然而希尔薇却往阴影处的角落里挪了挪身体,无言,似想要把自己恶狠狠地塞进那片光照不到的角落。
暂时想不出对策,我只好顺势而坐,盘腿坐在了她旁边,手覆上了她的头,是我的错觉吗?竟有了那么一丝蓬松感。
看来营养液还是有用的啊,现在她喝下稀释营养液反应也没那么大了,果然神话都是扯淡。
“希尔薇。”我放缓语气问着。
“是,先生。”
她没有别的反应,仍是直直的盯着她前方的地板。
看来希尔薇是被学校的孩子欺负了,老师也害怕她,所以把她送回来了吧。
平常在大厅里聊天的人估计也是看到了希尔薇所以都回到他们家属所在的病房了吧。
为了减少多余的思考,我需要亲自问她,哪怕她不愿意回答。为了让希尔薇能够很好地融入正常人的生活,这是必须的。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我撑着胳膊想知道她会惹什么麻烦。
希尔薇眼神一滞,这才把目光转向我,被遮住的下半部分脸竟有部分淤青。
这让我有些不悦。
她抿了抿嘴,这才说道。
“因为有几个人说先生您是变态,是只喜欢小孩子的,没用......又自大的傲慢......之人。”
“哦,所以呢?”
我突发兴致地问道,一会儿还是得给她处理一下伤口啊。
至于那些说我坏话的人倒是无所谓。
“希尔薇就觉得不能放纵他们侮辱您,毕竟维护主人在外的名誉是一个奴隶应该做的,于是就反驳了......"
我盯着她脸上的淤青,她仿佛注意到了言语中的漏洞,慌张之下又要摆出跪坐的姿势。
毕竟我曾不止一次的强调我们是平等的,不是主仆关系。
真是有趣。
“所以你就被他们打了?”
“是......是的,先生,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
希尔薇急忙改口,本想改变姿势的行为被我强行摁住。两只套着长袜的脚在地板上摩擦了几下也就停歇了。只得把头又埋进了抱着腿的双臂中。
“谁打的?”
我已懒得套话,换来的只有沉默,看来现在她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我。
“是谁?”
我又问了一遍。
“不必抱歉,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人。”
继续问下去估计也没有结果。
为了让她放轻松,我换了个话题,出于一些恶趣味吧,我想看看她会怎么应对这个说法。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如我想象中突然炸毛,反而僵直的一点一点看向我这边的方向。
说实话这让我有点失望。
女孩深埋的头缓缓抬起,无缘由得说了句。
“我可以......相信您吗?”
淡蓝色的双瞳流转着光芒,竟比这早春的微光还要富有生机。
相信我什么?
死变态?
不对,已经可以表达正面情绪了吗?这可是个不错的预兆。
我是她如今唯一一个信任的人吗?
就在这迟疑的一两秒内,女孩眼中的光芒大减,我毫不怀疑如果再迟疑一两秒,她眼中的光芒可能彻底覆灭。
“相信我吧。”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发誓我很想大喊一句不可能,不过这种玩笑她可能承受不了。
话毕,女孩眼中的光芒却消失无踪,这又让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略一思考,我得到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也许是最近无意间把想将她送走的想法透露的太多了,然而她似乎只在我和布鲁提大叔一家没有受到偏见。
而她和布鲁提大叔一家不熟。
这么一说我这里的确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地方了。
至于她能不能相信我?
估计是怕离开了这里的环境会重新受到折磨吧。与我能有什么关系。
不过无论她是害怕失去容身之所,还是真的想要寻找一个寄托,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她脸上的淤青。
于是让她坐在床上,我从隔壁取来了所需用具。
“乖,痛的话就说出来。”
我用镊子夹取沾了药物的消毒棉花轻轻擦拭着女孩红肿发紫的脸颊。
毕竟三个月的相处,我还是有些心疼的。嗯?心疼?
可她好像早就习惯了一般,除了看到镊子时会颤抖,其余则没什么反应,抿嘴沉默不言
这让我又起了逗她的心。
“希尔薇。”我严肃的盯着她的双眼。
女孩并未言语,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这个抹了之后,你将会在一天之内浑身剧痛,两天之内失去四肢,三天之内失去生命。”
果不其然,听完此番话语,女孩瞳中的呆滞转瞬间就沸腾了,小嘴都咧着,恐怕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先生......”
我可不想把她惹哭,戳了戳她的额头。
“假的。”
昼夜轮转,云起星逝。
白天的喧嚣所带来的劳累总会被傍晚的几线虫鸣洗去。
偶来的一场春雨带来了些许寒意。
紧跟着冬天之后的不只有众望之春,流感也悄无声息的在城中蔓延。
3月14日
看来已经别无选择了,这些天来带着希尔薇四处碰壁,能明显观察到她眼中本就微乎其微的火苗即将灭去。
只希望格里昂会给我个惊喜。
在路上,我问起希尔薇这几天在学校的生活时,她只是沉默不语。
我明明私下拜托了院长和老师们了啊,是那群臭小子?
然而,当我们步及店中,除了失去一包可以给人消肿,但是会让人痒个四天的药以外,别无所获。
只因有个吊儿郎当金发青年敢当着格里昂的面大肆谩骂我们,好巧不巧的,他针对对象还是希尔薇。
看希尔薇的瑟缩神情,相信他就是希尔薇脸上已消去的淤青的罪魁祸首。
好像是叫做吉尔斯,满口的污言秽语换来的只是格里昂给他脸上扎扎实实的一拳。
然而对格里昂的言语,我只觉得好笑。
“菲尔迅,他们都是孩子,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我还能把他们吃了不成?
不过也不可能就让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