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中的天气泾渭分明，脱离鳞状云团的瞬间，扑面而来的是大捧大捧的阳光。

    佐特盘在舰首，将脑袋伸出舷去，俯瞰下方遥远的滚滚黄沙。大自然的景象就是如此神奇，仅仅隔过一个山脉，南方的广袤原野在北方却化作了瀚海无边。远处的地面上有条带子般的东西，那是贯穿南北的商道，连接着数个国家的土地和人民。

    哪怕卸下所有货物，洛尔科的二等巡空舰也还不足以同时运载所有人，因此佐特和六个人类就被优先安排到了前头。为了让它成功登舰，整艘飞艇都要完全挨上地面来保证重心平衡。这实际上是个大工程，因为飞艇一般来说不会完全落到地面，而是将自己用钢索固定在锚泊塔上，始终以浮力抵消一部分重力。当然，佐特的重量也没到能够左右整艘船浮力的程度，所以这首次合作还是带上了一小批怪物们来应对落地后可能出现的问题——不够友好的那类问题。

    “理论上来说，这片沙漠就已经是我们国家的领土啦。”墨菲走到它身边：“不过谁会去治理一堆沙子呢？他们只在最靠南的绿洲设卡收税，剩下的地盘就交由商人和沙匪来自行解决。”

    “那里就是你的家族。”佐特有些疑惑。

    “怎么可能？”墨菲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赶紧摆摆手，然后指向靠左一点儿的方向：“我们这种小家族，当然没法拥有这种大商路周边的领地，就算有也最好赶紧找个靠山。我的家在那边，距离西向南向两条主要商路都挺远的，只是偶尔有些小商人来收收土特产。大家其实都不富裕，尤其是我们家这种挺偏的旁支。我自己大约十岁前后的时候还放过一段时间的羊，就那几年。”

    大抵是陷入了回忆，他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最终定格为一种略显夸张的悲哀：“那个无信者来到这里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不受宠的王子，被放逐的家伙，最终会变成和我们一样的边缘人……但那不过是我们这些底层贵族的错觉罢了，他可不认为自己和我们是一样的人。他也确实有这个资本：忠心的精锐、神奇的农作物还有强大的魔法道具。哪怕说他是国王最喜爱的儿子，只是被送出来避开宫廷纷争我也完全相信。”

    “你认为他是无信者。”从他的抱怨中，佐特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汇。第一次听到无信者这个词的时候它并未多想，但没过几个小时它就思考到了某种可能——

    “对，”墨菲深吸了一口气：“那些投靠他的软蛋称他为神眷者，可我亲耳听到了他嘲弄神明！群星之神眷顾这个在酒宴后讥讽祂们的恶棍，让他来惩罚虔诚的我们……这个笑话不好笑吗？”

    “或许他真的得到了眷顾。”

    说完这句，没管墨菲几近凝固的愕然表情，佐特收回头颅，闭上眼睛，结束了这场对话。

    得到了邪神的眷顾。

    它没想解释太多，不仅因为连它自己也只是猜测，还因为这背后那些内容实在太过沉重。人类灵活而多变，能够适应各式各样的情况，但这也意味着他们通常不那么坚定，有更大几率投入黑暗的怀抱。

    不过那并不值得顾虑：很快，它就将亲自确认这个猜测是否真实。

    “你们人类总是这样。”巴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虽然没看他干什么活儿，但这个矮人目前似乎也算是船员的一份子：“虔诚敬拜十个神，不如敷衍其中一个！信那么多，难道祂们不是每一个都觉得其他的谁会庇佑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