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沙蜥人来说,干燥的沙漠环境是他们在活动时最为热衷的地理条件,但丰富的水源也不会反过来使他们变得如何衰弱。
就像现在这样。
接天的水幕向着地表砸下,几乎让人怀疑天上倾覆了江河。哪怕位于豪雨洗濯之中,墨菲眼中前面那个健壮的蜥人依旧毫无反应,只是跟着布罗恩继续前行——他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回,就好像并没有雨水从他眉骨上方流向眼眶一样。
虽然比来时多了一人,但影响他们返回速度的主要原因并不在这里,而在于从山区中穿过必然要面对的实际路程变长问题。矮人相信对手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们,于是告诉他想要换条路子,顺着山脉向东南方向行进。这事原本好像非常正确,就是对山地行军能力有些要求……
所以唯一的那个人类自然拖了整支队伍的后腿。
不过他们冒雨前进的主要原因也不在于赶时间,而是因为照布罗恩的计算,他们距离预计的目的地已经没剩下多少路程。这种情况下,与其找个避雨之处暂时休整,还不如干脆就一鼓作气抵达终点再说。
墨菲又抹了一把额前快要遮住视觉的水帘,保证自己能看见最前方带路的布罗恩。这一路上大部分活儿都是由矮人来干,他自己至多认了个目标的大致位置。只是,他的这么个任务却无法替代,毕竟那才是整次行动的核心。
这么思索着,他又抬手擦了擦眼睛,挽回再次模糊的视线。墨菲依旧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想要力量”,现在他也是这么个想法。但到了如今,在他的目标向着成功实现而逐渐推进的过程中,他的力量却好像毫无变化。
他曾经以为就像那些吟游诗人的故事里一样,落魄的遭难者千辛万苦跋涉,与恶魔签下以灵魂为报酬的契约,然后就能够拥有报复的能力。可似乎现实却距离想象有些遥远:他的报复正在进行,他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也什么都没有失去。
谁会无偿地帮助他人呢?至少这个贵族家的孩子不会相信这事:他所见得不算多,经历得也不算多,唯有权谋之事却是年年都听了满耳。因而墨菲不时惶恐,那条巨蛇说过“他所允诺的”,可他自己心里明白,那些允诺既廉价,又必须对方首先帮助他拿到才能继续下去。
他同样明白对方也清楚。
只剩两种可能需要考虑:或者是某种陷阱,此刻越廉价的,未来讨还债务时也就越昂贵;又或者是——
“你说我是不是很像个戏剧主角!布罗恩!”
他忽然双手拢在嘴旁对着前方大喊:“如果是主角的话!哪怕这么夸张地淋雨也不可能生病最后病死在床上的吧!”
布罗恩一顿然后继续向前走去,甚至懒得回头甩过来一个愤怒的白眼,只有蜥人摸不着头脑地转过身看了看他。
雨依旧下着。
顶着佐特的注视,一个牛头怪从议事厅中冲了出来。
作为这里唯一真正完好的建筑,中央的议事厅曾经是整个沙匪营地最重要的建筑物,首领穆克和他真正的下属也住在后面的房间里——虽然后者早在那个晚上就已经全数变成了尸体。
但现在则大有不同:牛头怪和半人马们更喜欢宽敞些的空间,而非对于他们来说过度逼仄、一抬头就能碰到顶的狭小室内;矮人们则鄙弃这种粗陋的建筑物,宁可自己推倒墙壁用废墟中挖出的建材重新搭建起住宅。尽管只是个临时的住所,可在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的情况下,有能力选择其他选项的他们也不愿意暂时忍耐。
只有人类把它当成了居所,他们的需求在这里恰好合适。出于同样的原因,墨菲选择了让牛头怪们把那位女伯爵看管在某间内外都算得上较为完整的卧室里,既能保证不会出现些在他回来之后发生对方已经“冻饿而死”之类的笑话,也能保证杜绝逃跑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