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托勒密士兵见到这种情况,便也不再遮掩,他们立马从行李卷席中抽出武器,跟民兵队搏斗起来。
他们毕竟是打过仗的老兵,战斗经验和技巧自然不是刚集训的民兵们能比的。镰形剑一勾一拉,持盾且迟钝的民兵便被卸了盾防,力气小的更是直接被拉得摔倒在地。
谢苗心中有过那么一瞬的慌乱,假如这几个人是专门来取他这个“先知”狗命的,自己现在离人家的刀剑不足十步之遥。看他们这么熟练的打架动作,十步杀一人的本事应该还是有的吧。
那一瞬他甚至想大喊一声“蒂塔何在速来助我”,可想想人家蒂塔还趴在他的床上睡得香呢……
不过这慌乱也是转瞬即逝,他一声令下,吃瘪的民兵队迅速向后退却,给少先队员们让出了射击窗口。
托勒密士兵们背靠背站立,他们没参加过上次战斗,不知道眼前这些小鬼们的底细。他们没吃过苦头,自然也就对孩子们手上的“魔法棒”没有畏惧之心,只是觉得好笑。
这就是长官要他们“小心打探”的敌营?一群童子军?就这?
围住他们的孩子们也觉得好笑,这么近的距离,闭着眼睛也能打个十环。那样他们本月评优就又能得一朵小红花了。
在托勒密士兵们怒吼着要冲锋时,第一轮射击打响了。十发子弹击中了最外围的五个人,让他们纷纷倒地,首当其冲的头领更是被一枪爆头,死相惨烈至极。
唯一存活的幸运者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刚才的浓烟烈火很显然是巫师是魔鬼的勾当,而同伴们惨烈的死亡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他迷茫地看向围住他的孩子们,看着他们满脸笑容地后退装弹,看着他们的同伴上前举枪,黑洞洞的枪口沉默地看向他,就像死神的眼睛。
“留个活口,让他放下武器举起双手投降,带回去关起来。”
“明白。”
孩子们大声吆喝,用士兵同伴的下场威胁这个倒霉蛋,逼迫他丢下武器做了个髮国军礼。
于是一队少先队员朝着谢苗立正敬礼,押着俘虏唱着歌回营去了。负责捆绑的是汪俊,在谢苗的悉心教导下,他的绳艺功夫已经是经验丰富技术过硬了。
谢苗看着这些满脸笑容歌声热烈的孩子们,心情复杂。他已经不知道自己预先准备的心理疏导意义何在了。上次战斗射击距离比较远,看不清也就不论了。可这次离得这么近,中枪的死相清晰可怕。谢苗甚至看见有个孩子摸出手帕,擦去了溅在他稚嫩笑脸上的血。
但他们对此毫无惧意,回营的时候甚至还唱着谢苗教的儿歌……好像他们刚才不是枪毙敌人,而是出去春游捉蚂蚱一样。
恐惧来源于未知,如果经常见到甚至习惯了的话,也就不会害怕了吧。
一时间,谢苗开始心疼这些孩子们了。
但还是有个例外,一直藏在他身后的傅静安突然嚎叫着冲上前。她推开收敛尸体的民兵,摸出小刀疯了一般凿在已经死去的托勒密士兵身上。她动作癫狂,血染了半身。
“小安,小安。”谢苗赶紧丢下手中的工具箱往前冲去,从背后一把抱住瘦小的女孩,将她从尸体上拖开。
“冷静点小安,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的,小安……”谢苗夺下她手里的刀子丢到地上,同时给民兵们做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赶紧把尸体搬走。
傅静安在他怀里挣扎,扭动,最后无力地瘫倒哭泣。谢苗也顺着她的姿势跪在地上,好好抱住她。
“我诅咒他们,诅咒他们。这些恶魔的心脏必然比真理之羽沉重,他们必将被阿密特吞噬,永世不得超生……”少女在他怀中咬牙切齿地用埃及语说了一长串诅咒词。谢苗水平有限听不齐全,但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极大的怨毒。
于是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好孩子,说出来吧,刺要拔出来伤口才会好。你愿意说给我听的话,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如果你不想说给我听的话,我可以去给你找伊拉姐姐来……”
小姑娘死死攥住他的衣角,抿紧嘴唇好一会儿,才微微点点头。
“好,但我们别在这说,跟我来。”
一大一小的两人牵着手走向村里,来到了大湖边。这里晚上是他和伊拉幽会之地,白天也是孩子们常来玩的地方。
傅静安抱着膝盖,看着平静的湖水,说出了她的故事。
她的故事很简单,与历史长河里掩埋的无数悲剧别无二致。战争之后,罗马人离开了,可他们的随从军却借着“安抚民众清除异己”的名头各种烧杀抢掠。傅静安家境殷实,她家那相对豪华的宅院自然没被士兵遗漏。灾难来临前的一刻,她的父母将她藏到了柜子里,让她千万不要出声。
于是她就这么躲在门缝后面看着。父亲被刀剑穿胸而过,母亲抵抗至死也没能逃脱被辱的命运。她家被翻得天翻地覆一片狼藉。恶人们临走前还放了一把火,要烧尽罪证。
傅静安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大火的浓烟使她晕厥,醒来时,她正被一个金发姐姐娘抱在怀里。
她又害怕又绝望,要不是这些白皮恶人攻打进城,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傅静安踢打着咒骂着,完全没有看见蒂塔被火烧焦的头发,也没有看见她手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那伤口,正是她与另一群“白皮恶人”们交战所留下的。
面无表情的蒂塔没有像傅静安想象的那样伤害她,而是将她轻轻放下,握着剑离开了这片废墟。喊叫未果的伊拉放弃了追赶,转身抱住了哭泣中的傅静安。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全城人被流放,过时不去者,杀无赦。可像她这样的没了家的孩子,又能去哪里呢?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跟父母相见了,但伊拉最后还是在族老们的反对声中坚决带上了她,以及另外一群没了家的孩子。
“老师,善恶跟肤色有关系吗?黑和白,哪一种更坏?”
谢苗心说你这得亏没生在美利坚,不然这会政治正确的大帽已经盖头顶上了。
而且你们也不是黑皮啊,黑皮在更南边呢,你们的肤色跟我老家人相近,是黄的。谢苗腹诽道。
“救你的那个,我没猜错的话是蒂塔姐姐吧?毕竟罗马人很少金毛的。你觉得她是坏人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那伊拉姐姐呢?她坏不坏?”
小姑娘更大力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