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溺水,挣扎必有河沙吸入。
死后抛尸,气息已闭,便不会有河沙吸入。
白骨骷髅里验出了如此多河沙,实打实,罗福者,乃活着溺死在河里的。
“原告,被告,你们一直争论,罗福究竟乃被谁谋杀的。”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罗福的死因,根本非谋杀。而是意外溺水,导致死亡的?”
“……”寂静。
徐徐地继续,要命地紧扣着所有人的心弦。
来了场醍醐灌顶。
豁然开朗——
“今年春夏交接之际,罗福上山砍柴,意外溺水,导致死亡,沉在隐蔽的河草里。”
“在其父亲,罗老爹的号召下,所有街坊邻居,一同上山寻找。找了一天一夜无果,只得放弃搜寻。”
“几日后,暴雨夏汛,河水高涨,尸体被冲出,飘至中牟河下游的沙滩上,被乡人发现。”
“——今朝,开封府验骨,顺理成章,验出了活人溺亡,吸入的河沙。”
“………………”
掌声,一个,两个……渐起。
如波涛,彻底席卷开,近乎沸腾。
林毅搀扶着罗老爹,问:“义父,你的亲儿子,福子,有野泳的癖好么?……”
罗老爹沉默良久。
伛着背,垂着头,老泪纵横,悲痛欲绝。
“有,他自小喜欢野泳。”
“山间野泳,自由痛快。但多凶险,河中缠密的水草、暗涌、漩涡……无论哪一个碰上了,都能夺人性命。”
“我与福子说过很多次了,可他从来不听,他打小入山打猎,实在喜欢山里的河……”
结果就把命赔上了。
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家庭里的顶梁柱。
上有老爹待赡养,下有妻子绵娘、未出世的孩子,需照料。
却就这么没了。
一个家庭轰然垮塌。
不仅破碎了自个儿的家庭,还牵连下了无辜的邻人。
“林欢那小伙子,来路不明的流民,逃亡到我们中牟境内。当初绵娘在山间采蘑菇,意外捡到他。”
“说着外地话,浑身伤,又饿又垂危。绵娘心善,给他喂了些食物,把他救回了家,交给了我儿福子处理”。
“福子也心善,不忍见这落难人死在外头,遂收留了他。帮他治伤救命,与他在家中|共饭食,”
“后来林欢伤愈,帮福子耕地、种菜、浇田,与福子上山打猎,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俩人友情甚深,”
“林欢入衙门,做了中牟的衙役,还替我们罗家、我们这片居民区,挡了不少灾。”
“当初福子上山砍柴,失踪,再没有回来。县衙一口咬定,乃林欢小子干的。动机:通|奸|人|妻,为了谋夺绵娘,而害了我儿福子。”
“把欢小子打入死牢,活生生废掉了武功。”
“当时老朽就惊懵地想,怎么可能呢?!……欢小子与福子的感情那么好。一直秉承礼节,与绵娘保持着距离。”
“时至今朝,开封府坐镇,终于——”
振聋发聩:
“我儿死因清晰,冤者得还清白!”
“无辜的人,再不用沉冤死牢中!”
“——欢小子清白!”
“老朽的门楣,老罗家,再不用蒙着儿媳通奸邻人的污名!”
“绵娘清清白白!”
“老罗家清清白白!”
沉痛悲怆,一声高过一声,直至声嘶力竭。
义子搀扶下,老朽的喜极而泣,感染了无尽百姓的情绪,掀动起民舆澎湃。
共情,人类基本功能。
身处浪涌核心,连人面禽兽的王仵作,都不禁被周遭环境的炽烈变化影响到,激动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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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年的老人,行大礼,跪地,叩首深深。
中牟山下,掘开的坟墓旁,白骨摆作人形。
“老罗家,叩谢开封府,叩谢青天明白!!!!——”
林毅也紧跟着义父跪下了。
历尽千万荆棘,终于苦尽甘来。
愿望得成,洗清了亲哥身上的冤屈。
大喜,狂喜。
心潮澎湃,心神激昂。
连指尖,都在忍不住地微微发抖。
对开封府,近乎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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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检结果,罗福死于溺亡,而非利器谋杀后抛尸。
对于原告方,大喜,大捷。
对于被告方,却是大败,大悲。
林毅、罗老爹,告得可是县衙诬判啊!
这下倒好,真被他们告成了!!!
原本斗志凛凛的中牟县衙,现如今,整个儿垮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