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莫要偏颇向他啊!本县真的没有诬判啊!真的没有诬判啊!……”
处在情绪炽烈的顶峰,范县令满脸血,满眸泪红的血丝,歇斯底里。
疯狗似的,使劲挣脱官兵的钳押,文官一个,当然挣不开。
辇轿的珠帘,官兵给撩开了。
包府尹从朦胧神秘中走出。
位高权重者,掌朝堂滔天权势,握无尽资源。威严厚重,威压磅礴,不怒自威。
所经之处,尽微微退开,垂眉敛眸,无尽地恭谨与畏敬。
至虾米状受押的的范县令身前,范县令纵然理智溃堤,也渐渐萎了悲怒的气焰,不敢复先前那般的歇斯底里。
悲怒,只剩下悲。
当权者面前,不敢怒。
“相爷,小县真的没有恶意诬判啊……”
“本府相信你。”
悲戚哀声,戛然终止。
全场愕然。
范县令绝境逢生,大惊,狂喜。
“您相信我?!”
“这种时候,骷髅里的河沙都验出来了,包相爷还肯相信小县。相信小县没有诬判,相信小县曾经的审判结果,林欢用利器谋杀罗福后抛尸中牟河?!”
“不……”
相爷摇头:“本府没相信你那么多,本府只是相信,你没有恶意诬判。”
“本府受皇恩,掌法器,替朝廷甄选人材很多年了。善恶忠奸,本府的眼睛里,错不了。你乃本府看上的可塑良玉,你的德行,本质不坏。”
千里马逢伯乐。
沧海遗珠,逢慧眼识珠人。
恶火烧灼般的胸腔中,似有甘凉的清溪,徐徐润入,莫名的情愫涌起。
范桐安静了,酸涩触动,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此哽住。
“府尹大人……”
“包相爷……”
“包青天……”
青天温柔了语调,作救赎者,作引路人,循循善诱:“来,告诉本府,你们中牟县衙,既然没有恶意诬判。那么当初是怎么判定,罗福是被林欢利器谋杀的?根据什么判定的?”
——根据当初的尸检结果。
范县令示意县衙里的仵作,把当初的尸检结果呈上来。
半年前,罗福上山砍柴失踪,几日后暴雨夏汛,尸体被河水冲出,飘到中牟河下游的沙滩上,才被乡人发现。
县衙验尸簿,记录了当时惨绝人寰的情形:
死者浮在河滩,青白肿胀,似猪。
体表皮肤严重破损,多处锋利伤口。
左小腿骨断,右臂骨折,左下肋骨断三根。
最终尸检结果:利器殴打致死,后抛尸河中。
由此判定为,情节恶劣的谋杀案。
林欢,作为与死者妻子绵娘,关系极为暧昧的邻居。顺理成章,被衙门推定为嫌疑最重的疑犯。
毕竟,街坊市井,红尘滚滚,情怨纠葛,最不缺的就是为情谋杀了。
“如果他不是被利器殴打导致死亡的,身上怎么会那么多锋利伤口,那么多骨头或断或骨折?”
范县令无尽委屈,哽咽低低地质问。
努力自证清白,自证县衙没有诬判,罗福乃林欢所害。
对于地方官的质疑,包府尹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招了招手,把退下去的仵作师傅,重新召上前。
“证明出来。”
“是。”
王安恭敬地敛眸低眉,谨遵钧令。
躬腰退步,退离老府尹的范围,腰缓缓直起,转头,召学徒,传官兵,严肃调遣。
“夫君,借你统下的官兵人手一用。”
展大人立时应允。
点了十名官兵给她。
避开之前的墓坑,王仵作使官兵另外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可容下成年男子平躺的地洞来。
“速取柴炭来。”
“是。”
两个官兵领命,迅速去了,扛了半麻袋柴炭回来。
“仇庸君,丁竹。”
“在!”“在!”
“准备浓酒二升,酽醋五升。”
“是!”“是!”
验骨,需浓酒二升,醋五升,以蒸骨。
蒸骨,需开地穴,用炭火烧红后,灭火,再泼酒醋入地穴,放入骨,蒸骨。
待地穴凉,取骨,用红油伞遮验。若骨上有被打痕迹,便有红色纹路。若无红色纹路,纵然存在骨断、骨损,也乃死后产生。
挖一个棺材大的洞,把柴炭放进去点着,烧半个时辰,直到洞的四壁火红,使官兵用火钳把里面烧剩下的杂质清理出来。
使学徒站在坑边,倒浓酒两升进去,再倒浓醋五升进去,滚烫的洞里面开始冒出大量热气。
“趁着高温滚烫,赶紧把罗福的尸骨抬放进洞里蒸!”师傅很专业地下达命令,众学徒边做笔记,边谨遵师令而行动,“尸骨抬进坑里后,再盖上两层草垫压实热气!”
“是!!!”
进入职业状态,行使职责,神经高度紧绷。麻白制服,紧紧盯着蒸骨的热坑,眼眸一眨不眨,专注极了。
专注到极致,以至于展大人走近妻子身边,夫妻两个,指尖轻轻接触的时候,王仵作猝不及防,像被静电过了一般,猛甩手,吓得近乎跳起来。
骤然回神,微恼:
“夫君!阿安在工作,莫这时候扰我!关于崽儿堕留的事,咱们回去再商讨!”
夫君:“你高度专注的样子,与往常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