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至，台阶上的香案摆正，官家携方琳琅同临重华宫，亲手为玉昭挽上一支碧莹莹的玉笈。

    阶下的人群齐齐拜贺，那对皇家父女依偎在了一起，官家爱惜地牵起女儿的手，往君臣共宴的建极殿走。他父女情深，就连方琳琅都被冷落成了陪衬。

    冷溪在角落将头深深埋下，满院海棠红艳艳，热闹闹。她却是枝头，孑然独绽的一蕊孤芳。

    建极殿前席面已经摆开，大多朝臣已然坐在自己的席上与左右同僚谈笑，拜过官家一家，又见妻子在后，纷纷起身来迎。未出嫁的姑娘也依礼去了后殿。

    正殿贵席除了官家亲准，便只有皇亲国戚，后宫妃妾才能落座。冷成德身为天子近臣，又倍受官家器重，那里自有他一席之地，冷溪原想着自己大概也是要去后殿的，便闷头跟着前面各家千金走。

    “冷溪姐姐，你去哪里？”玉昭回眸不见了她，急忙在人群前将她叫住，“爹爹在正殿给你和冷家哥哥们都留了席位，你可莫要去错了。”

    在众千金转头投过来的惊异目光中，冷溪也受宠若惊地一愣：“谢，谢官家。”

    果然，正殿中冷家父兄三人都已入席，就在官家的异母庶弟业王宋若夫妇下首。先朝英宗一共七子三女，卷入夺嫡之争的便有六人，结果没一个落了善终。

    幸运的是，业王作为英宗的老来子，这两年也才加冠娶妻，和冷炼冷焕差不多年纪。

    在前面几个哥哥为储位争得头破血流时，他还在奶母怀中只知吃睡呢。官家无子，所以待这个弟弟犹待亲子，就连弟媳也是他亲自千挑万选，才择中了开国功勋宁国公府易家的嫡女来与他相配。

    一开席，官家先与冷成德和业王小酌了几杯，瞧着新婚的业王夫妇男才女貌，便也顺口拿冷成德玩笑道，“善华将你们两个教养得这般品貌，日后想要择个配得上的亲家恐怕难了，不如便宜了朕，让朕这个小讨债鬼也能得个好归宿。”

    “我的皇兄万岁爷哟，哪有当着闺女的面就给人议亲的。”宋若适时打趣进来，“而且皇兄就玉昭公主一个女儿，冷指挥使却有两个儿子，皇兄如何才能叫一碗水端平呢？”

    “业王说笑了，这有甚么好一碗水端平的，只见咱们殿下在他们两个中间自己选一个不就得了？”坐在对面的方琳琅亦笑道，她身着各色织锦水田衣，髻边挽着支赤金云凤挂珠钗，随她爽直的话音轻摆，在琉璃宫灯下摇曳生姿。

    官家点头问玉昭：“贵妃说的是，玉儿，你自己说，两个哥哥哪个更好？”

    冷成德见玉昭羞赧，正要说话，就听冷溪旁的冷焕大方地笑起来：“婚姻嫁娶本就是依着长幼次序而行，臣不敢有越礼之心。”

    冷成德倒是极满意他的回答，只可怜了老实的冷炼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说。

    正在此时，忽有一人快步上殿，口中朗声：“冷指挥使家的两位公子都尚未到成家之龄，反倒是臣那养子正值议亲，官家可不能只偏心他冷善华一家啊。”

    “世忠，你来得好迟。”官家见清来人，却未曾回应。

    一直不发一言的冷溪暗暗瞧着进来的这厮，从背影看生得高大魁梧，犹比冷成德，一袭银白补服，头戴乌纱帽，要不是听他说话的声音尖细似女子，还真看不出他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太监。

    他自举杯道：“微臣来迟，自当罚酒三杯谢罪。”

    在本朝嚣张跋扈到一上殿便一通抢白之人，除了他东厂督公秦世忠，还能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