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次入宫去看玉昭,冷溪都是带着别样目的的。这让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她晨起后,冒着被冷成德的人抓住的风险,特意去花萼楼给她包了她之前一直想吃的招牌菜。
卯时正刻,正是早朝的时辰,冷溪挑在此时从西华门进了宫,用不着人通传带路,她自己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重华宫前。当她从重华宫刚刚打开的宫门里朝里探出半个身子,刚巧碰见那眉眼冷清的沈耻,默默守在那儿。
沈耻也瞧见了她,但他宁愿没瞧见:“公主不在。”
“沈兄,要是不会说谎那就别说了吧。”冷溪只看着正从屋里走出来的玉昭,笑道。
那小公主仿佛刚去了钟粹宫,还未来得及换下那身华而不实的宫装,在屋里看到冷溪突然到来便忙不迭迎出来:“前不久姐姐让人送来柿饼时,玉儿就听说姐姐又被冷指挥使关住了,正想着如何救你出来呢。”
“原是关了许久的,不过架不住我小鱼儿人聪明,朋友多呀。”冷溪骄傲地昂首一笑,心里却在想之前借口让张魁去买柿饼不过是递个暗语给他,没成想那小子想得还挺周全,当真送了柿饼入宫以掩人耳目。
玉昭被她逗得咯咯直笑:“姐姐好容易进来看玉儿一次,赶巧云容今天做了枣泥山药糕,得用过晚膳才许走。”
“这是自然了。”冷溪也不和她客气了,而她也确实要在宫里呆到天黑。
白日里陪着玉昭,走走逛逛,午后还去宫里的戏楼听了戏。本想着她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喜欢的都会是牡丹西厢,却不想竟陪着她看了半日的《赵氏孤儿》。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m.78zw.com/
这出戏恰恰也为冷溪所喜,她这人读书不多,却特别喜欢看戏听评书,尤其是这般打杀谋略的本子。台上的戏子唱得慷慨激昂,她们在台下看得聚精会神,直到戏终人散,也还意犹未尽,挽着手你一句我一句地唱着回了重华宫。
饭桌上,连跟在后头的云容也忍不住汗颜:“回回三姑娘来,殿下便都要疯玩一场,这要是让贵妃娘娘知道,又要想法子让人去官家耳边吹风了。”
“这有何不好的,她要那么喜欢告状就去呗,长久了看官家会不会嫌她聒噪。”冷溪倒没多大忌讳,只看着玉昭笑得开怀,她便觉得说不出的高兴,“再说了,官家不是不让她管重华宫么?”
“话是如此,可后宫许许多多的事都是同气连枝,分也分不开的,总有些甚么要从她手里过一遭。”云容瞧着四下无人,悄悄凑仔冷溪耳边低声说,“光姑娘离宫后的这些日子里,有毒的糕饼就让我验出了两回,吓得我立马把重华宫仔细清查了三遍。”
“这阵子云容和沈耻哥哥熬得眼睛都绿了,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玉昭愧疚不已,却也苦恼,“可玉儿到底做错了甚么呢,方娘娘更或者还有别的人,非要玉儿的命不可?”
“方才戏里如何演的,那赵武不过襁褓中一无辜稚儿,却依旧为屠岸贾所不容,为何?”冷溪想着今日台上的戏语,有感而发,“因为此人先起邪念害人,灭绝赵氏,自是心里有鬼,害怕报应。”
她说得极尽隐晦,不想让那些令人困扰厌恶的阴谋诡计,去破坏眼前这个有着玉一般纯洁清透心灵的少女对人性的美好奢望。而她也似懂非懂:“爹爹同玉儿说过,方娘娘是爹爹此生唯一想要携手共渡之人。纵使玉儿非方娘娘亲生,但心中依旧会敬爱着她,为了爹爹,更为了方娘娘。她本来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觉得寂寞吧。”
“玉儿……”方琳琅害死曹皇后之事,多年来一直找不到确凿证据,而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冲刷着曹皇后在这世间的痕迹,让华都的人都渐渐遗忘了当初,对还未定罪的方琳琅义愤填膺的口诛笔伐,许许多多的人甚至开始相信她的“清白”,玉昭如是,她的父亲,那位与曹皇后少年结发的皇帝似乎亦如是。
若不是清楚地知道方琳琅上辈子对玉昭的所作所为,冷溪或许也会和世人一样,将曹皇后的冤屈淡忘。她却成了那个唯一醒着的人。哪怕她其实也知道,聪慧如玉昭,绝不会想不出这其中关窍,可还是不忍点破。
犹如行走在被夜雾笼罩的皇宫里,不知自己所走出的这一步是对是错,辨不清前方是墙是门,更或者是深不见底的御湖。
站在文渊阁下,凄迷的秋雾弥漫眼前。冷溪身上那件藏蓝色的绒里长袍不算厚,一阵风打着旋地吹过来,便冻得她一个哆嗦,立马钻进了那扇狭窄的侧窗。
然后偌大的屋阁里,除了书卷便是竹架,没有月光的时候,这里面黑得几乎不能视物。虽然刮不进风,但少了生气的地方总是这般冰冷潮湿。冷溪抱紧胳膊,尝试着叫了几声宋念的名字,无人回应后,她从荷包里掏出了她的打火石。
“点房子点上瘾了不成?”少年的嗓音温润,执一豆烛灯从不远处的书架后慢慢踱步出来,“不是说好了若要见面,还须姑娘在外面的树枝上挂上信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