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花上好一番工夫，才能让这场声势浩大的悸动从她滚烫的脸颊上隐去。怎么回到西城门口的，她毫无印象，只是回过神来时，那南庭正已经唤了她许多声了。

    “怎，怎么了？”她应得失神又心虚。

    南庭正假作未察，耐心道：“南某方才说，阿忘虽已提前替姑娘在南巷找好了住处，可南巷向来缺衣少粮，姑娘一贯衣食无忧，只怕会有些不惯。索性趁着咱们这会儿还在集市，姑娘顺手买些必要的东西带去也好。”

    “哪有那么多讲究？”冷溪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好养活，倒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姑娘客气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快些回去吧。”南庭正礼貌地朝前一摆手。

    从西边往南边，越走越荒，老旧的瓦楼土房连成一片，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霉味。本就不宽阔的泥路上遍是野草，还有各种各样的废铜烂铁堆得到处都是。穿得又脏又破的总角孩童甩着大鼻涕满街撒野，不是还有形容枯槁的老人坐在狭窄的巷口，对着好不容易挤进来的阳光做针线。

    这般时辰，年轻人大多都下地干活去了，就剩下几个常跟着木不忘的混混躲在街角睡懒觉。在街上玩的孩子们遥遥见了南庭正领着冷溪过来，兴高采烈地凑上来，七嘴八舌地拉着他问东问西。

    “夫子夫子，这就是木哥哥说的美人姐姐啊？听说她打架可厉害啦！”

    “真的很厉害吗，和木哥哥比呢？”

    “我听从北搬过来街的娟儿说，这个姐姐会吃小孩，是真的么夫子？”

    “呆瓜，这么好看的姐姐怎么会吃小孩，娟儿肯定在骗你。”

    “娟儿才不会骗我呢，戏里要吃唐僧肉的女妖精不也都很漂亮么？万一这个姐姐就是妖精呢，夫子你说对不对？”

    “姐姐是夫子替木哥哥带回来做媳妇儿的，你难道是说木哥哥要娶妖精当娘子么？”

    “停停停！”到这里冷溪实在稳不住了，惊得两眼一瞪南庭正，“那死货平常都跟小孩子乱说些甚么呀？”

    书生本文弱，学不会木不忘那些专糊弄人的口齿，只得道：“阿忘向来爱与人说笑，特别是跟孩子。再说孩子们不过是将他的话添油加醋，童言无忌嘛。这些话也出不了南巷，与姑娘的声名无碍。”

    冷溪还是气不过地嘟囔了一句：“等他回来我再找他算账。”

    南庭正瞧着她那宜喜宜嗔的眉目实在可爱，不由笑着扭头去哄孩子：“快别挡着路了，今日虽不上课，但明日一早夫子可要考你们昨儿学的《蒹葭》了，都背下来了么？”

    “我都能倒着背啦，但是阿全还记不住，他真笨。”

    “谁说的，夫子你别听她的，我早就会背啦，不信你听，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稚儿清脆如银铃般的书声琅琅而起，一边背诗，一边嘻嘻哈哈地引着南庭正和冷溪继续往里走。

    从前在北街，大家虽然敬她，却大多因为怕她，好似很久以前的暴君，永远凌驾于众人之上，以恐惧支配民心，森严的规则就像王母娘娘的金簪，在她和北街民众间划开一道不可逾越的银河。她从来没有真切地融入为她所热爱的那一半城池。未曾想，这种不再与人遥隔千里的亲切感，居然是在她一派陌生的南巷体会到。

    “这间院子是仇婆婆的，她儿子儿媳去年在东坊出了事，不明不白的，秦三只叫他们的雇主赔了十两银子，却不准阿忘和南某来往盘问，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如今这里只有仇婆婆独自带小孙子住着。”进门前，南庭正低声在冷溪耳边道，“仇婆婆心性温良和善，一听说姑娘要暂时搬过来，二话不说就应了阿忘。但婆婆耳朵不好，姑娘平常有甚么事同她说，还要多耐心些。”

    冷溪听见秦三的名字，厌恶地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见方才那个叫阿全的圆脸男孩从外拽回来个满头芦花的老人，正是方才独自坐在巷口纳鞋底的奶奶。瞧见冷溪时，还冲她笑了笑。

    “你就是小鱼儿啊，阿忘常跟我们讲你哩，走走走，赶快跟我回家吧。”老人家身形佝偻，面若银盘，被皱纹挤成两条细缝的眼睛弯弯，看起来和善极了。

    她口气如常，不生分也不客套，就像是同家里许久不曾回来的小辈那般，亲切慈祥。没得竟叫冷溪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就在这时，却听有人从后喊了一声：“阿忘回来了！”如遇断更，未更新，可到新站www.yumitxt.com(玉米小说网）查看最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