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州到韶州这一路,小光的脸一直皱皱巴巴的高兴不起来。池承说他简直是个苦瓜精转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主子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明天就要黄土埋脖了。
小光这才勉强挤出一个“高兴”地表情,可转头看到眼皮垂着只看地面的明聪,他就又高兴不起来了。
从前池承身边只有小光形影不离贴身伺候,池承总嫌弃他话多太吵,说要换个哑巴伺候。如今来了个不是哑巴却和哑巴差不多的明聪,小光难免会生出危机感担心自己“失宠”,更重要的是他跟明聪不是一类人,相处越久越难受。
小光喜欢吃肉,明聪吃素;小光睡觉磨牙打呼噜还踹被,明聪一动不动;小光上窜下跳嘴没闲着的时候,明聪从不主动开口,答话也是按字数收费能省则省。
用池承的话说,就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寒冬,凑在一起就是冰火两重天,练不好容易走火入魔。
不过看这俩人的状态,走火入魔的绝对不会是明聪。
主仆三人乘船一路南下,在韶州下船换了马车,打算去香江县逛一逛。没想到客栈小二一听他们要去香江就连连摆手,说去哪都行,就是千万别去香江。
“小二哥,我虽是苏州人,却也知道这广东七大港口,香江县排到了第三。听说那里满街华盖,高楼遍地,夜里更是灯火辉煌,照的方圆百里如同白昼,就连礼部尚书叶幸司叶大人都说,金陵之繁盛不及香江一半,如此繁华盛景,小二哥为何却说去不得呢?”
“哎呦公子呀,你说的那都是从前的香江啦!现在那边可万万去不得啦!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出去问问,就是闹市口讨饭的瞎婆子都知道如今的香江去不得了!”
小二接过赏银塞进怀里,把桌上的抹布抖了抖搭在肩上,提起茶壶将池承的茶杯倒满。
“公子若是早些时候来,小的绝对不会拦你,甚至第一个就推荐公子去香江县逛逛,可如今的香江已经不是从前的香江啦!公子您长得一表人才,气度非凡,瞧一眼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瞒您说,您这样的身份若是此时去香江,那就是羊入虎口,会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呀!”
“按你这么说,那香江莫不是闹了什么洪水猛兽?我们几个大活人怎么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小二,你别是想让我家少爷在你这店里多住几日所以在这儿胡说八道呢吧?”
小光一双大眼睛盯着那头发微微发黄的店小二,若是这小子敢耍滑头,他绝不轻饶!
“小光,不要胡说,韶州人杰地灵,自打进城以来遇见的每个人都善良朴实又热情好客,怎么会故意诓骗我们呢?小二哥肯告诉我们是好心,你不要太紧张了。”
那小二被小光冒犯原也没怎么生气,开店做生意,平日里什么样的客人见不着?摔个筷子损两句话那都是家常便饭根本不往心里去,可他没想到池承这种公子哥儿会帮自己说话,心里不由得高兴起来,人也放松了些,摆了摆手连声说“没事没事”,言罢又凑近池承压低声音道:
“公子,这香江真去不得,这几年那边闹山贼!好些个商人都被劫了,个个死无全尸啊!随行女眷也都撸到山上做压寨夫人去了!”
“这么严重?那山贼如此猖獗,官府不管吗?”
“管呀!管也没用呀!”
小二叹了口气,“前段时间省城兵马司把大雾山那条官道给封了,可那么多条人命,那山贼怎么可能站着不动等兵马司来抓?早就卷铺盖跑了,这不,全省搜捕了大半个月了连个鬼影儿都没瞧见呢!”
“既然官府出面了,小二哥也不必担心了,我们走别的路过去就是。实不相瞒,我们身上都是有功夫的,我的这位随从明聪小师父是太极寺武僧出身,不会有事的。”
“哎呦!公子!您怎么还要去呢?您没听见小的方才说那山贼一个都没抓住呀?鬼知道他们跑哪去了呀!万一一路不通另寻一路碰巧就寻到公子要走的那条路呢?公子就是有功夫也架不住那山贼人多势众心狠手辣啊!那金陵派来的县太爷身边还有官差护卫呢!不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了吗?”
“你说什么?”
池承闻言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水全都洒了出来,小光也惊得张大了嘴巴,连一直垂着头的明聪都抬起头来看向小二。
劫杀朝廷命官?这是要造反啊!什么山贼胆子会大到这个地步?
三人的表情让小二很满意,这才是该有的反应嘛!
小二扫了眼大堂,又凑近了些。
“公子呀,你是外省来的不知道,就在一个月前,新调任香江去的那位窦知县带着全家去上任,从我们韶州过去时小的可是亲眼看见了,随行的有七八个带刀的官差护送呢!可这么一大群人,却连那香江县的界碑都没瞧见就命丧黄泉啦!还有啊,三个月前香江那位费知县遭一贯教刺杀,被抹了脖子了!天爷呀!又是山贼又是一贯教,两位县令老爷都落得这么个下场,公子你说说,那香江不是个吃人的魔窟,还能是什么?”
池承闻言眉头不自觉锁了起来。
两位县令接连遇害,这已经不是山贼或教众会做的事了,这分明就是乱党,是在挑战朝廷的权威。
可不知为什么,池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山贼就算了,一群亡命徒。但小二口中的一贯教本是前朝乱党,在先帝征战苏里时早就顺路一锅端了,如今这群不过是些下三滥出身的无业游民打着一贯教的旗号打砸抢烧,并未闹出过人命,可现在怎么忽然有胆子有本事犯上作乱了?
刺杀朝廷命官,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些人不是山贼,他们生活在城里,也有家人,若是把朝廷逼急了只怕个个死无全尸牵连族人。这样的后果他们不怕吗?究竟是什么缘故让他们疯狂至此?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首发、域名、请记住
池承越想越觉得诡异,只怕这香江一贯教没那么简单。
他低着头想的专心,完全没注意到这客栈骤然安静下来,身边一直说话的小二早已脚底抹油跑到后厨去了,等到面前突然一黑他才回过神,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那人头戴一顶黑色暗如意纹圆形大帽,帽顶和鬓边的帽珠皆是雕刻着谛听纹的金珠;一身绛红色官服,两肩用金线绣着谛听兽,腰间一圈金镶玉腰带,称得他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十分英姿飒爽;他皮肤细腻如玉,一双金丝丹凤眼似有万种心绪,正微微低着头注视着池承,两人视线相对时,竟眨了下眼笑了起来。
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裹上一层薄薄的金沙,再加上他这一笑,仿佛人间只有四月天,万里江山尽芳菲。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靖安司千户,肖祁。
那日肖祁负伤昏迷,池承并不知道他其实是个眉目含情的美男子,完全不像电视剧里那群散发着肃杀之气的锦衣卫,比那位与他容貌相似的网剧男主还要多几分温柔明动。
见他这一身打扮站在眼前笑,池承的心忽然漏掉一拍,被口水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怎么了?可是病了?还是呛水了?”
肖祁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俯身一脸关切地拍了拍池承的后背。
明聪倒没什么,小光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完了,出大事了,罗五公子怎么办?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使劲儿掐了一下大腿,疼得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内个,肖千户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神出鬼没的?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