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德侯因一贯教之事被圈禁在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再加上青莲教,可谓邪上加邪。就算一贯教的事冤枉他又如何?这回可是人证物证俱在,无论如何都抵赖不得,昌德侯算是完了。
无论是况知县还是智观,都笃定池承是宸王和薛阁老的人,不然他费这么大劲儿是为什么?当然,昌德侯确实不冤。
况知县也知道不是当堂认罪就完事儿了,他这罪过要先送杭州由省里复审再押送金陵,不出意外还需要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和靖安司四部会审,就算不想供出昌德侯也不可能了,要不要求他作证都一样,但这么一来,池承却可以用保护证人的手段留住他的命。
他贪财喜欢重刑,但不是个白痴,押送犯人和保护证人,里头差别可大了,于是连忙答应。
见他没蠢到家,池承心里很满意,打开桌上一个不起眼的布包,将两本薄册子拿出来晃了晃,“况知县,你的账本本官今早替你找到了,待到苏州见到岳部堂,本官会亲自帮你递上去的,不过只有你一个人证词怕是不够啊,不知智观禅师和大阿訇......”
池承期待又忐忑的表情恰到好处,马尔白颇有些无语,见智观禅师点了下头表示同意,也得过且过装傻附和说愿意作证。
“太好了!”池承拍了拍手,两颗虎牙露了出来,“至于这一干邪教逆贼,就交由靖安司肖千户安排,宣判后即可押解送回杭州,如何?”
肖祁看出他眼底的小得意,忍着笑,道:“靖安司奉旨协同池佥事查案,自然鼎力相助,我的人就是你的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好。”
此时此刻最高兴的莫过于宋森,他一边骂昏过去的琨玉丧心病狂,况知县恶有恶报,一边称池承是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彩虹屁快要吹上天了。
可池承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等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了,才问道:“你没有什么事想跟本官交代吗?”
“大人这话何意啊?草民今日可是原告,而且大人刚才不是都审问清楚了吗?”
“审问清楚的是天一观的事,你的事儿还没说呢,”池承朗声道:“把中元节参与斗殴的宋家子弟都带上来!”
宋森愣愣地看着五个青年和他的侄外孙李汉一起跪在堂前,心咯噔一下。
“中元节在天一观打架的就是你们几个?”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青年道:“大人,是我们。”
忙活好几天,池承有些累了,一直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从签筒中抽出一根竹签转起来,态度随意地问道:“说说吧,怎么打起来的?”
他这懒散的样子让他们放松不少,青年也只当是例行询问,理直气壮道:
“上次衙门宣判,那群老道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不知道先祖的坟到底修成什么样,只好在中元节那天想法子混进去,可我们进去一看,砖块压根儿没砌!修坟改祠堂那可是官府的判决,他们这么糊弄事儿怎么行?”
“所以你们就闹起来了?”
“大人,不是我们要闹,是他们先动的手。”
“然后呢?”
“然后我姑父就被那几个道士给打死了!”
“你姑父?你姑父是李常平?”
“是,李常平是我姑父。”
“李常平被道士打死,是你亲眼所见?”
“大人,好几个老道一起冲上来把我姑父拽到后院打死的!”
“本官问的是你有没有亲眼看见,有就说有,没有就说没有,费什么话?”
青年有些尴尬,嘟囔了句“没有”。
“没看见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大人,是刁青看见的啊,他说是好几个老道用砖头敲碎了我姑父的后脑勺!”
“哦?那尸体呢?”
“尸体被他们烧了!”
“烧了?骨灰还给你们没有?”
“没有啊,我和表弟一直在找,没找到。”
李常平的儿子李汉看上去不到二十岁,老老实实跪在最边上,池承转头看着他问道:“李汉,你表哥说的对吗?”
“回大人的话,是这么回事,我爹被他们打死,是伙夫刁青告诉我的,”他说话抹起了眼泪,“可怜我爹无辜枉死,最后竟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宋森,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宋森这颗心有点不太落地,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
“好,本官给过你们机会了,”池承把竹签扔回桶里,“把老爷子请上来!”
一位老者缓步走进来,正是道观外摆茶水摊的唐老伯。
“老伯,又见面了,”池承笑咪咪地打了个招呼。
唐老伯抬起头,只见一位眉眼浓密、身穿青色五品官服的俊俏青年端坐堂上,不是那天喝茶的少年还能是谁?他连忙跪下,“哎哟,那日不知是大人,还收了您茶水钱,草民真是该死,该死!”
池承抬手虚扶,“老伯请起,本官喝您的茶水付钱是应该的,今天请您过来不为叙旧,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老伯起身,微微弓着背,“大人尽管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您还记不记得中元节那天什么时候出摊,又是什么时候收摊?”
老伯还以为是什么难题,这点儿小事他记得最清楚不过,于是立马就答道:“那天是法会,去的善信多,喝茶的人就多,自然是从天没亮就出摊,一直摆到入夜人散尽才走。”
“这么说,一整天您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