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没有名字，俺没有爹娘，俺没有家，俺从山东逃荒来的，他们都叫俺贼丫头，俺原本就叫贼丫头。

    贼丫头即便是在流民里，也算得上祸害。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约么才十七八岁，而且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显得尤为瘦小枯干，但是在这些流民里，却是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物。

    贼丫头小时候约么是读过书的，因为她能读懂官府的告示，那些和尚散发的小册子她也能认得，算是具备了识文断字的本事，这让她在流民里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威信。但这不足以让她在流民里立足，真正让她拥有了赫赫威名的，是她手里永远紧握着的半截铁锥。

    贼丫头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这半截铁锥是她从另一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流民手里抢来的，当时那个找死的家伙拿着铁锥想要抢贼丫头的弟弟下锅，贼丫头咬了他的手，抢下了铁锥，回手捅死了他，然后那天大家都吃了个饱。

    贼丫头的弟弟其实也不是她亲弟弟，而是她偷来的孩子。说偷其实也不完全正确，因为那男孩的父母压根没想过找孩子，在这灾荒时节里，大人都活不下去，多养个孩子是一种巨大的负担，如果贼丫头没偷走他，他一定会被换给别人扔进锅里。

    没人知道贼丫头为什么热衷于养活孩子，哪怕是自己都吃不饱，也要想办法偷东西养活孩子——尤其是男孩。

    现在贼丫头又多了个弟弟。

    “学武，过来吃饭！”贼丫头左手用木棒敲了敲地上的瓦罐，瓦罐里煮着她从雪地里挖出来的草根和田鼠。她的右手缠着布条，把满是红锈的铁锥与手指包成一个布球，只露出一根磨尖的锥头。

    “我不叫学武，我叫丁切！”小丁切梗着脖子，不肯听贼丫头的招呼。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我把你捡回来，你就是我弟弟学武！”贼丫头抡起木棒，照着丁切后背就是一下子。“学文！滚过来照顾你哥！”

    “哎，来了。”一个半大孩子连滚带爬的过来，一把拉起丁切，“哥，快吃饭了，姐挖了好久，才把老鼠洞挖开，掏出来这点粮食，就为了给你养伤，你别惹姐生气。”

    “我不吃老鼠，我要找我妈妈，我要回家！”丁切撅着嘴，扭着头，坚决不配合。

    “咱娘没了，咱家我是老大，你得听我的。你记住，你叫孔学武，不叫什么丁切！”贼丫头耐着性子，双手夹着瓦罐捧了过来，“学武，快喝，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地方，躲开那些大人，你再不喝就凉了。”

    “我不要吃老鼠。”丁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打记事以来十一年，他从未吃过这种苦，他想爸爸妈妈，他想回家，他想吃带铜钱的饺子。他偷偷打量着这个女孩，满面的泥垢看不出样貌，蓬松粘节的头发像一捧茅草盖在头顶，一双眼睛倒是挺亮，干干瘦瘦的，比自己高不多少，应该不难对付。

    “咕噜……”一阵肠鸣声，丁切捂住肚子，尴尬的低着头。

    “饿坏了吧，快吃吧，快吃。”贼丫头期冀的看着丁切。

    丁切突然猛的一推贼丫头，把贼丫头推翻在地，爬起来就跑，刚跑了两步，脚下一疼，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哥，你咋了哥？”学文急忙忙跑上来，搀扶丁切。

    “放开我，我不是你哥！”丁切大声的喊叫着。

    “你这败家崽子！”贼丫头一骨碌爬起来，看了看打翻在地的瓦罐，心疼的大骂，抄起棍子又给了丁切结结实实的几棍。

    “姐，别打了，哥伤还没好呢！”学文抱住丁切，可怜巴巴的看着贼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