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丫头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体会过温暖了。

    刚出生的时候，爹嫌弃她是个女孩，想把她送进保婴塔，是娘心软，把她留了下来，没让她饿死在塔里。“好歹是头胎，留着吧，将来有了儿子，能送去换个媳妇。”

    五岁的时候，贼丫头去打柴，划破了衣服，爹按着她一顿好打，又是娘保护了她，“学武还小，你别吓着孩子！”

    十岁的时候，娘在家照顾学文，贼丫头背着学武去上义学，听先生教写字，听的入神，忘记背弟弟回家，爹娘找来的时候，学武正在抓蚂蚁吃，爹把棍子都打断了，是先生救了自己，“莫在我学堂里打人，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这先生虐待学生！”

    两年前，山东大旱，朝廷说免山东的税，可是税吏收的却更多了，大户的地租也翻了倍，爹带着自己去族伯家的大宅换粮食，又气呼呼的带着自己走了。因为族伯说，“咱老孔家是圣人门庭，卖儿卖女有辱门风，你要拿丫头换粮，可以，但你得改姓，不能再姓孔了。”

    一年前，山东还是大旱，朝廷还是说免税，但是爹卖了地才勉强交够捐税和租子，家里没了余粮，四邻都逃荒了，爹饿急了，把眼光看向了贼丫头，然后扭头狠狠抽了他自己几个耳光。那是贼丫头第一次感到温暖。

    半年前，一家人逃到了河北，饿倒在草丛里，半夜里几个同乡摸了过来，拿着刀子割爹的肉，爹疼醒了，大喊“我没死，我还中，我还中！”

    同乡们都说，“你不中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贼丫头忘不了爹当时的眼神，“贼丫头，带你弟快跑！别断了咱老孔家的香火！”

    可弟弟还是没活下来，贼丫头搞不到粮食，学文饿死了。学武在贼丫头去剥树皮的时候不见了，不知道是走丢了还是被抓走了。贼丫头发疯一样找了几天，连根头发都没找到。

    “别断了老孔家的香火。”

    这是爹交代给她最后的事情，可是她还是没办好。不过现在好了，她又把学文学武都找到了，只要有粮食，她就能养活弟弟，老孔家就没绝后。

    “等灾年过去了，我就找个好人家把自己卖了，给学文学武买两把锄头，他们就能当佃户养活自己了。”贼丫头美滋滋的筹划着。

    但是突然有这么一天，就在刚过完年之后的某一天，在她把学武也找回来之后的某一天，她突然不想卖掉自己了，就算卖，也要卖给他家。

    “干什么的！”

    就在贼丫头偷偷把铁锥向着粮袋比划的时候，一个矮个子的大男孩发现了自己，警惕的跑过来，上下打量着贼丫头手里的铁锥。

    “少铮！”鱼翔舟看见了这边的情形，一边把分发衣物的活交代给来帮忙的几个学生，一边跑了过来，“都是受苦人，别为难人家。”

    鱼翔舟温和的看向贼丫头，“小兄弟，我们的粮食要送到粥场去的，你去粥场那边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