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中央计算机和这座圆形建筑，两名负责人各自去执行自己的任务。我望着眼前的蓝天和雪山，忽然鼻子一酸，各种情感都涌上心头。松懈下来之后，那些充满了甜蜜的回忆再次袭入脑海，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整座上海城充满了我的美好回忆，那是我从那座小地下室走出来之前最珍贵的记忆。

    不知怎么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我下意识的呢喃着他的名字，是的，没错，还有这么一个人。早在三年前就杳无音讯的人，他去了苏联，去了那个绝对不应该去的地方。当初那一批去苏联留学的交换生没有一个是活着回来的，战局僵持之后，苏联谎称他们都流窜回了中国，但事实上，我们一个人也没见到。

    应该说是一个活人也没见到。

    我轻咳了两声，忽然一阵巨大的声响从远处传来，我忙从回忆里醒来循声望去，只见隐隐约约的有一座巨大的炮台正朝着我移动过来。

    “‘百夫长’的声音真够大的。隔着这么远都还犹如在耳边炸开了一般。”我呢喃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那如果，我要是在这克什米尔漫山遍野都放上这台机甲的移动声呢？”

    我低声碎念着，身后的两名技术员突然说道：“‘领袖’，‘百夫长’攻城机甲已经送到了，关于‘内置铁幕’也已经完备了。就是，这个铁幕启动后铁幕不能跟随载具移动的问题，我们仍然没能解决。”

    “无所谓。”我盯着远处的机甲，“你们俩，找些人来，把这台机甲移动的声音录下来，然后去高地下面，给我到处都插满广播塔不间断的播放机甲移动的声音。到时候等那帮苏联人来，就先装个样子吓唬他们一下。”

    “这算是疑兵之计吗？”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我自言自语道，“但我也不确信，真不知道这一下，苏联人会不会上当。”

    我转过身去，望着身后的整座工业园区，成排的地震装置与风车发电机交相呼应，都潜入了背后这一片白色之中，而那白色之中，两河五星和巨齿海鲨在那一片茫茫里飘扬着。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至少目前我仍踩在中国的领土上，我仍要为了我的祖国而战。

    我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又等待了三天，就在广播塔全部安设好后，兰州军区的两个集团军抵达了克什米尔谷底外围。我按照原计划让生产线的人安排他们在工业园区外围驻扎，与工业园区形成三角形阵势以相互掩护，另外将那刚生产出来的十辆铁龙坦克也交付给了两边的集团军，他们也不客气，直接就收下了。

    “这些中央军也真是一点不客气。”我站在圆形建筑前的空地上望着远处的雪山，自言自语道，“真希望那几枚核弹从他们头上飞过去的时候他们也还能这么从容。”

    按照这几天制定的计划，等苏联人的先遣侦察机飞抵我们头顶，暂时先不要开火。我们会现场作秀式的启动攻城机甲，我会和两名放射部队的战士进入这台机器，随后开始在整个高地周围循环播放机甲移动的声音，做出要大举进攻的态势。在那之后，调动四枚核弹对苏联人的先遣部队驻扎的位置直接轰炸，我会与‘百夫长’一并撤回核心园区去。剩下的，就要看中央军争不争气了。

    “‘领袖’，前面中央军的雷达说探测到飞行物了，应该是侦察机，您可以行动了。”

    我正想着，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一名重装士兵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旁。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随着他一同前往预设的启动地点。

    我带上了耳麦，耳机里混杂着各处无线电通讯的语音和嘈杂声。伴随着略微模糊的倒计时，我与两名放射部队的士兵一同进入了这台巨大的机甲。我顺着梯子一路爬到驾驶室，确认了另外两个人就为之后，熟练了打开了各个控制器的开关。确认了没有任何操作失误后，我下令让所有广播塔开始播放机甲移动的声音。

    “报告‘领袖’，原计划圆满实行。”

    “那么接下来可以准备发射火箭了，把线路转到原子核心那里。”我应道。

    “等一下，‘第二炮兵部队’的人。”忽然，一个男声响起，“我们的侦察部队发现了两股部队同时从两个方向朝着我们移动。根据判断，另一支计划之外的部队很有可能是之前提及的‘第三势力’。”

    “‘第三势力’？”我不禁皱紧了眉头，“他们来添什么乱。不管了，转到原子核心。”

    过了一会，无线电那头再度有了声响。

    “这里是原子核心，我的‘领袖’，火箭已经准备完毕，根据中央军汇报的坐标，我们拟定了两个攻击地点，会不会是中央军出了什么差错？”

    “不算是差错。正好，你们把弹头平均分配一下，前面出了一点意料之外的小状况，不过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我想了想，接着说道，“火箭发射之后，你们也赶快撤离吧。”

    结束了通话后，我按照原定计划驶入了隧道。身后火箭发射的巨大声响震耳欲聋，现在，那四枚十万吨当量的核弹就要向着踏入我的祖国的来犯之人袭去，这是给那些侵略者们的一个小小的警告，而那之后，就要看中央军的厉害了。

    驾驶着机甲朝着核心园区移动，脑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再去做，只是觉得无比的厌倦和劳累，很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一串该死的数字就会在脑子里翻滚个不停。

    我在半睡半醒中挣扎着，忽然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

    “‘第二炮兵部队’是否已经安全转移？收到请回答。”

    “啊，‘第二炮兵’收到，我们已经全部撤离。”我匆忙的应答道，突然一怔，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炮兵部队’的首长，我军区已经确认敌袭者为苏维埃联盟。敌人的火力十分强大，我们两个集团军已经不可能守住了。军区总指挥命令我向您传达最后的问候：‘请首长放心，青山处处埋忠骨，我军区定会坚守祖国的领土直至最后一人牺牲。’”

    无线电在此处中断，我的脑袋再次一片空白。我早应该想到，敌人能够一路从上海杀到内蒙古，区区两个集团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呢？更何况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第三势力”，就算这四十万吨的炸药丢给他们，想必也不能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吧。

    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些蛮横的俄国佬是如何残杀我的同胞，他们的火箭弹会如雨点般朝着阵地袭去，白磷燃烧弹之外，他们那一批批无畏的炸弹自杀客也会毫不犹豫的发起冲锋。坦克和武装直升机会如洪水一般涌来，他们的先遣敢死队会冲入工业园区，他们的载具会撞开楼房的墙壁，他们会径直走入那台中央计算机所在的房间，他们会连接那台中央计算机来窃取我们几乎所有的研究成果。

    但是他们不会成功。

    他们不会成功，当他们用键盘敲下第一个字符的瞬间，倒计时就开始了，在接下来的二十五秒内，他们会听到令他们终生难忘的声音。那是在我失眠的第三个晚上，在接近崩溃的边缘，声嘶力竭的呐喊的声音。

    “你们永远也无法侵占我的祖国！”

    在我重新看见阳光的那一霎那，身后的隧道轰然倒塌，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际，身后的雪山也近乎崩塌，我坐在“百夫长”攻城机甲的驾驶室里，却也能感受到整个机甲因为爆炸的震动而产生的“嗡嗡”声。他们触发了引信，引爆了那枚MIDAS。

    将机甲驶回基地，我摘下耳麦，整个人犹如虚脱了一般瘫在驾驶室里。

    等我缓过神走出这台机甲，发现整座基地都陷入了一片混乱，猛然间警报声大作，五六架大型运输机就在离我不远处的上空盘旋着。

    “发生什么了？”我呢喃道，忽然想起来我似乎把耳麦摘掉了，我急忙又爬回“百夫长”里将耳麦取了出来，刚将它带好打开了通讯，一阵嘈杂声便传入我的大脑。

    “发生什么了！”

    “啊，我们的‘领袖’，终于联系到您了。不知道怎么了，敌人一支陆战部队突然在我们空军基地的侧翼出现，毫无征兆。我们的守卫部队根本不能抵抗那么猛烈的袭击。”

    “不要慌，你现在立马跟终端取得联络，让他们发射一枚电磁脉冲导弹去混战的地点。之后所有的部队收缩，放弃空军基地，回来守住核心园区。”我冲着无线电里喊道，无线电的那头应了一声便没了音讯。不一会，一枚导弹的确从终端的原子核心实验室被发射了出去，这枚电磁脉冲炸弹足可以让那些突袭的部队成为一堆废铜烂铁。

    “可如果苏联人引爆了核弹都被消灭了，那这些部队又是从哪来的呢？”我自言自语道，猛地想起来，好像还有“第三势力”的部队没有顾及。

    不过不用太担心，一旦进入了核心园区，这里就不再像谷地外围那么棘手。这座基地的每一处计算机网络都被预先设置了木马程序。所以就算是完全抛弃这里，我仍然不用像在谷地外围那样惧怕计算机的文件被窃取一样惧怕这里的计算机会泄露什么机密。

    “报告‘领袖’，敌人的一支空军袭击了空军基地。”耳机里突然又响起了声音，“那里留有一台连接我们终端的计算机，我们是不是要立马转移数据？”

    “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收到所有来犯者的详细信息，包括番号编号甚至是每时每刻的所处位置。”我回答道，“另外告诉终端，准备第二枚电磁脉冲导弹，一旦得到确切位置，就往敌人的空军周围打。”

    耳机里猛地恢复了安静，没过多久，这个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领袖’真是料事如神。第二枚导弹已经准备发射，另外，我们的‘领袖’，您是时候要离开这里了。”

    “近卫军就位了？”

    “就位了。”

    “那我现在就走。”我顿了顿，“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去一趟终端。你把载具停在那里等着我。”

    “遵命。”

    中断了通讯，我快步朝着终端走去。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推开终端的原子核心实验室的大门，几十名工作人员突然都站起身来向我敬礼。我没时间搭理他们，快步走入了终端最里面的办公室。我现在没时间回我的实验室了，但好在终端原子核心里有这么一台计算机，它的网络直接连入了我的实验室和另外两座超级计算机。

    我在键盘上猛敲了一串代码并按下回车，只见显示器上一串串字母和数字飞也似的掠过，忽然，整个屏幕又陷入一片漆黑，半分钟后，一串青色的星号在显示器上拼出了一行汉字。

    我长舒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了那一串还在不停闪烁的字符：

    沃克网已上线。

    走出终端，一辆犰狳载具正停在门口等着我，两名重装士兵见我出来连忙拉开舱门。

    “‘它’带来了吗？”

    “就在车里，我们的‘领袖’。”

    我点了点头，跨上了载具。果不其然，防护服和“最终兵器”都躺在装甲板上。我换上了衣服，配备好了“裂地者”和入侵中心，我紧绷着神经，丝毫不敢松懈。

    突然整个载具翻滚了起来，我整个人扑到在装甲板上，脑袋被撞的生疼，但我仍然清醒，载具遭到了攻击，大概是被掀翻了。

    我用“裂地者”撞开舱门爬了出来，我站起身，只见不远处两个身影越发清晰。一名背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银发少女，以及身后那个一身制式军服的将军，如果不出所料，他们应该是“第三势力”派来追杀我的人。我的脑袋开始重新运转，我猛然间回想起来，拉什迪似乎有提到过这么一男一女两人。

    “……那个人！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两个身影越来越近，一声甜美的女声从远处传来，大概是那个女的在说话，说的竟然还是俄语，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正想着，忽然，那名少女停住了脚步，冲着我嘶吼着。

    “‘焚风计划’的领导人，就是你对吧！”

    我望着她，不知为何，整个人都变得异常冷静。

    “对不起，这里是中华联邦共和国的领土，请你说中文。”我用汉语一字一句的回答道，声音也越发洪亮起来，“‘心灵军团的军团长利布拉小姐’，是这样称呼的没错吧！”

    “你这个虫子，去死吧！”

    “天秤，住手，不要轻举妄动！”

    忽然一个男声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这个声音是那么的熟悉，让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始终回想不起来，不，应该说是我始终无法确定。

    “利布拉小姐身后的想必就是‘异教’大人了，你和‘心灵军团’犯下的罪孽，用整条黄河长江之水也无法洗刷干净！”我坚定了语气回应道，“中华联邦共和国最高指挥部焚风计划领导人，芸茹，在这里将代表中华联邦共和国对你们下达最后的审判。”

    “异教大人，让我杀了她吧！您到现在还在迟疑什么呀！”

    “不可以！”

    “异教！”

    “我说了不可以！……你在原地站着！”

    虽然仍然无法确信，但我似乎在我的记忆里匹配出了与这个男声相同声音的来源。但我坚信我只是听错了而已。是的，我一定只是听错了，我眼见的这两个傻子，一个喊着要杀了我却不动手，另一个居然还不让她杀我。是的，这么可笑的人，一定不是他，他才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来。

    他，林道寒，如果是他，面对敌人，一定会毫不留情，他是这样跟我说过的。

    “第一，发动战争，制造杀戮……”

    我机械式的陈述着他们的罪行，就如同我事先背过台词了一般，我的脑子飞速的运转，想尽各种的办法来证明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早就应该死了，是的，他早就该死了，就应该死的彻底一点。

    “第九，使用‘心灵科技’干扰正常人的思维，迫害人民……”

    你为什么要站在我的对面呢？每一次都是这样，九年前第一次见门的我们也是，在学校相遇也是，就连最后你的不辞而别也是。我们从来没有一次能站在一起，我们曾经拥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可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在两年前死在苏联，为什么还要再一次的站在我的对面，击碎曾经那么多美好的记忆。

    “第十二，泄露国家机密，颠覆国家政权……”

    你的身旁，你的身旁却还站着这么一个杀人机器，利布拉，为什么，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我站在你的身边呢？你离开上海去了莫斯科之后就再无音讯，可我，可我一个人是究竟走过了多么黑暗惨淡的时光啊！为什么你从不曾要打探我的消息，为什么现在你要站在那里，在我的对面，和另一个女人，一唱一和的作秀给我看。你到底要不要杀了我，你到底想要怎样啊！

    “综上所述，你们的罪恶罄竹难书，今天，中华联邦共和国就将在这里宣告你们的死亡！”

    可不管怎样，现在，我必须杀了你，就在这里，必须杀了你。

    对于现在而言，你早就死了，你早就该死了。

    “适可而止吧，你这虫子！”

    眼前的那个银发女子嘶吼着纵身一跃朝我扑来，而横在她身前的则是一枚闪着红光的飞镖。我下意识的举起入侵中心对准了她，突然一声爆炸在空中响起，那枚飞镖爆炸了，而那名女子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天秤！”

    那个男人朝着那名女子跑去，我站在原地，异常冷静的望着眼前的二人，而那个男人也仰起头来望着我。

    对不起，林道寒，你必须死在这里。

    “杀了他们。”我呢喃道，只见又一辆半履带车从眼前驶向我，停在了我的身后，我转过身去朝着那辆半履带车走去，而那辆载具上则跳下了两名全副武装的重装士兵，外骨骼机甲、单手托着一挺重机枪，他们见了我甚至应了一声“‘领袖’好。”。

    “杀了他们。”我下达了命令，那两名士兵应了一声向我身后走去。我没有回头看，而是径直走上了半履带车。

    “现在立马去‘近卫军’那里。”

    “遵命。”

    驾驶员应了一声后便加大了马力朝着远处驶去。我靠在半履带车里，整个人瘫了下来。

    他死了，真的死了。

    我苦笑着，不知为何泪水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他早就死了，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一点也不心痛……

    “‘造物主’。”

    忽然，我的耳麦传来了一阵声响。

    “嗯？”

    我一愣，只听见耳麦接着又是一阵声响。

    “‘我们的主人’。”

    “‘我们’？”我呢喃道，忽然想起来，沃克网已经上线了。

    沃克网，沃克网。

    伯瑞斯叔叔所说的那个“我们”，我总算是让梦成真了吧。

    我突然大笑起来，顺便用左手擦干了泪水。此刻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随它去吧，我相信，从现在开始，定会有更多奇妙的事情发生，我相信那梦中的光景，紫色阴霾下仍有冲破黑暗的一丝光芒所在。是的，我为什么要伤心呢？我明明一点也不难过。

    他死了。

    我的内心挣扎着，但我却忍不住笑声，事实上，我自己也无法判断此刻我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的。我长叹了一口气，逐渐镇定了下来。

    “沃克网，向你输入的第‘103’号指令已经生效，现在你将作为‘我们’，带领焚风走出困境。”

    我坚定的回答着，眼前不自觉描绘出了伯瑞斯叔叔描述的画面。

    “‘那个梦里，我称呼自己为‘我们’，我梦见天空无数的战斗机在盘旋，地面上的装甲车射出威力巨大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束，天空则被夕阳染上一片淡紫色，却仍有微弱的橘黄闪着光芒。’”

    那一瞬间，我真的看到了几丝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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