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呢?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死去的人希望我们能更好的活下去,可现在,除了接着死人、死人,还是死人,我始终不明白。我是自打参军以来就一直跟随着武长官的,他总说您一定有办法结束这场战争。可是已经四年了,我已经一点希望都看不见了。”
“相信我,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我有些激动,却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现在的我无法回答他提出的问题,我确实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结束这场战争的方法。我已经追寻这个答案四年了,在这四年里我得出了无数个结论,却都被时间一一检验成伪证。
最伟大的兵器?不,无论是苏联还是祖国,那所谓的“最终兵器”只不过是创造更多的杀戮罢了,他们不但没有遏制战争,反而滋生了更多的战事。那更优越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可就算是焚风,拥有完整的工业体系做支持,结合先进的科学技术,却也还是无法避免战火的蔓延。
我已经不敢再去寻找结束战争的方法了。
直到这个数字从武秀荣的口中蹦出,回荡在我的耳畔印入我的脑海里时,我才真正的有所发觉。我的内心焦躁不安,更多的还有悔恨与惧怕。事实上,就是现在我也不敢相信,在克什米尔我竟然失手葬送了这么多无辜的同胞,更何况这只是个初步统计,真正因此而丧命的人只会更多。
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谈论结束战争的方法了,如今我也成为了掀起杀戮的屠夫在人间作恶,披着为了全人类能够真正拥有独立自主的意识去换取真正和平与自由的外衣将炮火调转向任何潜在的威胁,我到底是如此的自私。
我本就应该痛痛快快的死在那里,可武秀荣却是这样的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了我的苟且,让我那本已经麻木的良知又开始煎熬着自己的灵魂,让我必须在人间赎罪。
“可您说的那座‘心灵终结仪’,是真的吗?我们真的有办法摧毁它吗?摧毁了它就真的能够结束这一切吗?”
“这当然是真的!”我将紧握在手里的步枪搂在胸前,猛地抬起头望着他,“只要摧毁那座‘通天之塔’,无论是共产国际还是同盟国,都一定会联合起来,将‘第三势力’彻底消灭的!”
“可那个时候,我还能回中国来吗,我娘她还一个人住在山西的老家呢,我答应过她,要当兵保家卫国,之后就一定要活着回来打理家里那十几亩田的。”
我怔了一下,泪水忽地夺眶而出,脑子里面飞快的闪过那幻想出来的七十二万无辜的平民死在核爆炸下的情景。在那之前,克什米尔从未被战火染指,那里的同胞们也本一定过着平静祥和的生活吧。
我低下头,将怀里的步枪搂得更紧了。
“一定可以的。”我喃喃着,突然又坚定了语气重复了一遍,“你一定可以活着回去的。”
你们的武长官绝不是白白的牺牲。他为了中华联邦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现在该换做我了,我绝不会再让这样死别的悲剧再度上演。我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再去对不起更多的人了。
我要去赎罪。
内心的深处仿佛是燃烧着一团火焰,可那是冰冷的火焰,我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可我敢确信,这团火焰一定是存在的。我总有一种冲动,这要比在以前的那些个难以入眠的深夜里用锐器撕开皮肉、迸出鲜血所爆发的疼痛感来的更加的猛烈,我恨不得拿起武器冲在战场的最前线,可我又在恐惧着,恐惧着一些我本不曾去关心的事情。
比如,死亡。
关于我姐姐的任何事情,我已经无法再去通过任何手段去考证了,她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被武长官或是别人害死在了远东地区,又或是中间又有什么别的意外,我再也无法得知。他征求我的原谅,可这不应该由我说的算,如果他是无辜的,我想姐姐一定会原谅他。
“安德烈德。”
“什么?芸茹女士,您说什么?”
“没有。”我没有抬起头,只是紧握住步枪撑在地上,身子勉强直了直。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们说。”身旁的士兵声线有些嘶哑,“我们会尽可能的满足您的需求。”
我摇了摇头,将步枪搂入怀中,整个人蜷缩起来,将头埋进怀里。
如果我没有记错,武长官在弥留之际呢喃的那个名字,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对,并不是听过,而是在哪里真真切切的见过这个名字。那应该是要比四年前还要早,也许是九年前,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与姐姐一同到上海的郊区,在靠近杭州的一片墓园里,姐姐献花的那座坟墓的墓碑上真真切切的刻着这几个字。
“安德烈·德·蒙塔巴德。”
“芸茹女士,您也知道安德烈德长官吗?”
“嗯?”听到声音,我猛地抬起头来,“你们知道这个人吗?”
“当然,部队里的老兵说过,早在解放战争的时候,安德烈德就加入了我们武长官的队伍中担任政委的职务,据说正是在他的大胆指挥下,我们才取得了华北战役的大捷。可惜的是在攻打上海的时候,这位英雄般的人亲率敢死队冲锋不幸遇难。”
脑子里像是过电一般,一些零散的碎片开始拼凑,记忆中姐姐也是这样告诉我的,那天在墓园,我应该是问了姐姐什么。
姐姐说过,她在解放上海的时候,被选入了敢死队,是冲在最前线的一员。
事实上,在我的印象里,姐姐不论是哪场战役,只要是她参与的,她一定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我摇了摇头,再次低沉下来缩在一角。如果要从头理清思路,从两年前来到克什米尔的基地开始,到现在,我只是浑浑噩噩的又苟且了七百多天罢了,比起姐姐,我根本什么也不是。她是参加了解放战争的民族英雄,后来又将青春奉献在工厂生产的第一线上,她为祖国披肝沥胆,呕心沥血,可我却只是苟延残喘,什么也不做。
可就算我可以相信四年前在那座灰暗的地下室里所经历的惨无人道的生活只是出自于我自己大脑的的妄想,姐姐的离去也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事实,更何况,祖国对此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那些高层,他们连屁都没有放一声。
这才是我无法接受的原因,但我的懦弱让我根本没有办法果断的处理这其中的一切,我当然也想非黑即白的去判断事务,能爱恨分明,可我总是做不到,我永远也做不到。
放弃这方面的思考,学着更加理性,我的感情,只是停留在我认为有利的地方。我可以冠冕堂皇的让自己的理性变得正义,为了一个最终正义的目标,所有的非人性都可以是正确的,可是。
可是,这样的我所作的一切与那些“第三势力”的恶魔所爆发的那些毫无人性的战争又有区别呢?他们可以用剥夺自由意志的手段来改写整个战争和历史,如果我也像他们一样,毫不顾忌那本就已经破碎不堪的、毫无地位的“人性”,那我又能算是什么呢?
过去的我始终想不清楚这个问题,或者说,我根本没有想过。
这团冰冷的火焰,一直在燃烧着。
“铁翼Y-071即将进入敌领空,做好准备。”
我一愣,还没分辨清楚话音是从何而来,只觉得整架飞机忽然一旋,我向身后一倾,头撞在了一块金属板上,很疼。我揉了揉脑袋,另一只手将挤在眼眶的泪水抹去,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在耳边炸响,隔着一层铁皮却还是十分的清晰,那是防空炮。
“噔噔噔……”
忽地一串清脆的金属敲击声从机头滑向机尾,但飞机并没有被击穿。铁翼能被机炮的子 弹射中,说明它正在减速,我们已经接近我们的目的地了,可我们的目的地却已经被敌人的火力包围,这并不是是什么好消息。
我们正要去的地方,是中华联邦与太平洋协约战线共同建设的一座混合型工厂,如果要从时间上说起来,那应该就是在两年前祖国还在与苏联对峙时所设立的秘密基地。我们夺取神奈川工业园区后接手了日本的近乎全部的军工科研项目,其中的大部分都被转移到了克什米尔地区,而一小部分则还留在日本地区。后来上面决定实行焚风计划,将这些有关军事的一系列科学研发项目都交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