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为什么会知道姐姐的事情。”
唾液一滴不剩的被我咽了下去,然后将瓶盖拧了上,揣回口袋里。我蜷缩起来,两只胳膊搭在推上,将头深深的埋进了胸口。
所以,他为什么会知道姐姐的事情呢?
我和姐姐的故事,放到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其实权当作没发生过是最好的。把这些东西忘记,让我的脑子不会被其他复杂的情感所控制,完全理性的我才有可能策划好下一步的行动,制定稳健的战略战术行动步骤,思考外交策略中的所有可能性事件并找到对应的解决方案。但是现在,我到底还是做不到。
我做不到那样的伟大,做不到那样优秀,我做不到姐姐那样。
我做不到,在那样的情况下,能够保持那样的冷静。就像是冷漠到丧失人性一般。
记得姐姐说过,她本来早就已经死了。
按照她的说法,那是1962年,她所在的部队突破了国联政府的最后一道防线,直奔上海而来。从当时的国际环境来讲,第一国际与苏联决定要彻底的铲除欧洲那些资本家的罪恶,从无尽的苦难中将那些可怜的工人们拯救出来,而在中国,由伟大无产阶级领导的自由反抗呼声越发高涨。苏联按照第一国际的要求指派并协助这股反抗的呼声改变他们自己的命运,于是,解放战争就此打响了。
而上海,是这场解放战争的终点。
国家联合政府已经走向穷途末路,尽管他们驻守上海的武装力量配备的是清一色的美式装备,尽管朝鲜和日本的精锐部队也已经陆续抵达了上海,但这些都已经无法再挽回他们的败局。
姐姐说,那是她最后一次走向战场。
她所在的部队从崇明岛登陆而来,而就在他们登陆之前,苏联的一批轰炸机编队也从无锡起飞,炸毁了在上海虹桥机场的一批国联政府的空军部队。现在局势,对于她而言是极其有利的。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眼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已经不自觉的在往外淌着,我又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那已经满是发酸的衣服的和周围建筑物烧焦的味道的空气。
姐姐说过,她的老上司,是武秀荣。
武秀荣是团长,她是团长的警卫员,但武秀荣并不让她跟在身边,姐姐说,她总是被安排着跟着一个法国人身边。那个法国人是从苏联来的,是上面派下来的指战员,不过武秀荣总是叫他“政委”。
我曾经问过姐姐有关于这个法国人的事情,但她从来不告诉我,包括武秀荣在这之中和他们的关系,她也是闭口不谈的,而且就算是我问及我的父亲母亲,他们也从不告诉我这之间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能猜到一点的。那个夏天,姐姐带我去上海郊区的那座墓园,她去悼念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她一直提到的指战员了、
安德烈.德.蒙塔巴德,听起来的确像是个法国人,而且也和武秀荣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所提到的那个名字是一致的。
虽然不敢确定姐姐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印象,那个时候,姐姐在他的墓前并没有表现出极其悲伤的样子,而是十分奇怪的,像是在微笑一般。我不能描述清楚那是一个怎样的画面,但是至少我能确定的是,姐姐在那个时候格外的放松。
就像是战士离开前线,返回故乡,在不远处看见自己家的门时长舒了一口气那般的放松。
上海,是这场解放战争的终点。
姐姐说她们的连队冲进了黄浦区的街道时遭到了国联政府一个机枪阵地的猛烈扫射,这当然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这个机枪阵地身后还有一处炮兵阵地,几门迫击炮将这条街锁的死死的,她们根本没有办法穿过那样的严密防御。
但她的连队还是勇敢的发起了冲锋。
好几个班的人如潮水般涌了上去,但机枪的子弹也随即如潮水一般倾泻过来,与此同时,伴随着几声炮响,几枚迫击炮弹也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冲锋的人群中,爆炸与火光将断肢掀了起来,鲜血如雨点般溅落在街道上,而炮响枪止之后,冲锋路上已然什么也没能剩下。
但总有人要穿过这道防线。
我还记得姐姐在给我讲这个故事时脸上露出的那种格外怪异的笑容,那就象是发自内心的欣慰和发自内心的悲伤被完全糅合在了一起似的。她说,炮响枪止之后,冲锋路上已然什么也没能剩下,但总要有人穿过这条防线,于是,她自己一个人,在她的连队发起的第二次冲锋时,一并穿过了弹雨和炮火。
她说,她可以听见子弹从她的耳边划破空气所迸发出的嘶鸣声,有的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可能就已经死在战场上了。但总有人要穿过这条防线,所以如果一定只能让一个人穿过去,那这个人一定是她自己。
她穿过了炮火区,冲到了一个靠近机枪阵地的卡车旁,将随身携带的炸药取下了几根绑在了柄式手雷上朝着那个阵地丢了过去,随着一声巨响,烟尘四起,机枪声也消失不见了。
她接着冲上前去,抄起了刚刚被爆炸振出了阵地跌落在路上的汤姆逊冲锋枪,她专门还拔出了弹匣,从侧面大致看了一眼子弹的数量,又重新插了回去拉了枪栓。她说她冲着迫击炮阵地开了六枪,她在数。
可我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我清楚地记得,她说到这里时,停顿了有好一会。
但,至少我的父母说,她说的一点都没错。不知是我的父母,几乎所有人都称赞她是位了不起的英雄,只有她自己不这么认为。
可是我永远也不可能像她那样优秀。
我这样默默告诉自己,猛地抬起头来。
泪水仍然在不停涌动,不过现在,我想我已经让自己的脑子安静下来了,当然,这不是回忆的作用,而是药真的效发作了。眼前没有多余的怪异的色彩或是扭曲的多边形,我想我已经做好准备静下心来听拉什迪怎么解释这些事情的了。我撑着墙面站起身来,腿有些麻了,晃晃悠悠的走下了楼梯。
周围已经没有了同盟国军的影子,看来他们已经出发了,或者说,已经抵达了。真不知道他们在科洛尼亚会遇到什么,如果要是在科洛尼亚和那些被控制的自己人大打出手,那么情况就变得十分糟糕了,现在的他们恐怕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那么被这样直接的送到战场上,自然是自寻死路。
来到先锋轰炸机的附近,我的部队整装待发,在那边整队的拉什迪见我往这边走,也急忙朝我跑了过来。
“上了飞机我再听你解释。”
“不是,芸茹女士,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向你说明。”
“什么事情?”
我本来不打算理他,但他似乎是有别的什么事情要汇报,我瞥了他一眼,让他接着说下去。
“昨天我们把这些轰炸机的动力涡轮拆下来去给那个天气控制仪供电,所以现在我们只能用内燃机来启动它们了。不过我刚刚看了一下,飞机携带的燃料估计只够把我们送到科洛尼亚的,在那里找个地方降落之后,一切就只能靠我们自己的造化了。”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还有,还有就是关于你姐姐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第三势力’里一个十分恐怖的武器,她的外表像是永远只有十八九岁一般,背后背着一个导弹蜂巢,而两只胳膊也被改造成了炮管……”
“利布拉。”
我转过身望着拉什迪,十分镇定的回应道。
“对,利布拉,用中文翻译,应该是类似于‘天秤’的东西。”
“所以你想要说什么。”
“云如女士,你见过这个武器吗?”
“与其说是武器,其实在我看来她倒更像是个人。”我顿了顿,“我在克什米尔把她干掉了,还有异教。”
“啊?”
拉什迪显然吃了一惊,这让我感到疑惑。
“你那么吃惊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没想到……居然异教也……”拉什迪独自喃喃了有好一会,这才又冷静下来对我说道,“芸茹女士,其实当初,在额尔齐斯河杀害芸莉女士的那个人,就是‘天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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