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匪夷所思的事还需从五个月前说起。
那时,苏怜在宛州的杏安巷里有一间铺子,做的是小饭馆的营生。
早上卖些煎饼包子,午时在铺子里卖盖碗茶和酱牛肉,等到了晚上,便将几张桌子并在一起,做起小酒馆的生意。
她做菜的手艺不错,那些鸡鸭鱼肉到了她手里,便换了个味道,就像是用琼浆玉露滋养出来的。宛州城人人都知道杏安巷的馆子,老板美得像天上的仙女儿,做的菜也和天上的珍馐一个味儿。
苏怜的生意一直风风火火,只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她生得漂亮,少不得有些登徒子来惹事生非。
谢五郎就是那些个时候认识的。
那天傍晚,宛州府师爷家的胡公子喝多了,偏要拉着她的手腕,让她陪他喝一碗梅花酿,苏怜拼了命都没挣开。
正当她急得眼眶微红的时候,谢五郎从一侧快步走过来,他提着板凳朝着胡公子头上砸去,然后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扔进了护城河里。
从那次之后,他便时常坐在她摊子上饮酒喝茶,苏怜的饭馆里再也没有来过闹事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怜也就习惯了自己的店里坐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日日都提前为他备好梅片茶,切好酱牛肉。
因着谢五郎第一次吃酱牛肉时多喝了好几碗茶水,她瞧出了他不爱吃咸,口味清淡,当天晚上,她就把卤料里的椒盐的量减了一半。
常来的客人都抱怨最近的味道不如之前好,苏怜却不在意,她看着谢五郎吃得嘴角弯弯,心里就熨贴了不少。
后来,有一日清晨,谢五郎带着撒金的红纸叩响了她小院的柴门。苏怜本以为是普通的红纸信笺,但她接过红纸,发现那竟然是一纸合婚庚帖!
上面的字写得整整齐齐,只差添上她的生辰八字。
苏怜脸颊一瞬间热腾腾的,像是着了火。沉默了半晌后,她鬼使神差地应下了这桩婚事。她知道她心悦谢五郎,她想和他白头偕老。
苏怜出生便没了母亲,父亲在她十岁时把她托付给了姑母,之后一去不复返,而苏怜的姑母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也去了。
谢五郎和她情形也差不多,他说他的父母亲早就云游四海,不知所踪,多年来,都是他一个人跟着商队做生意。
于是二人商量了一下,就决定按照农家小户的办法,不宴请宾客,也不大张旗鼓,两个人拜个天地便成了。
成亲那日,苏怜把铺子关了,穿上了大红色的襦裙,抿了鲜艳的口脂,将头发梳成了妇人发髻,在头上带了支凤衔东珠的钗子。
而谢五郎一席绯色的圆领袍,换穿上了棉布的皂靴,显得他长身玉立,俊美非凡。
两个人朝着东边拜了天地,又朝着南边拜了高堂,最后夫妻对拜的时候,苏怜的凤钗挂住了谢五郎鬓发,两个人好一通折腾后才解开,最后头发都乱得像鸡窝。
苏怜刚想伸手整理一番,谢五郎便按住她的手,他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后,便直接解开了她的发髻,拦腰抱起她走进了内室。
屋内红烛高照,苏怜紧张地揪住了被角,眼睫止不住地颤动,她感到冰凉的吻从额头蔓延到鼻尖,最后覆到了唇上。她思绪都乱成一团,只能听见耳边一声又一声沙哑的“阿怜。”
然后临到最后,她的新婚夫君却将她揽在怀里,再未动作。
苏怜心里奇怪,但折腾了一整日后实在是疲累,她来不及细想,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做的梦里都是二人日后恬淡而美满的小日子。
但她却没想到,在成亲第二日,这个梦境就灰飞烟灭。
清晨,在谢五郎去净房洗漱的时候,苏怜在房间内洒扫,却一不小心踢到了床榻下的坚硬物体,当她俯下身去查看时,差点吓破了胆。
床下竟然藏着一件浸满了鲜血的袍子,和沾染着血迹的刀剑弓矢。
她猛然间想起城墙上挂着的那幅通缉令,上面的画像和谢五郎有着同样的上挑凤眸和微抿的薄唇。
那一瞬间苏怜的心掉到了冰窖里,指尖都在打颤。
她想起了谢五郎说自己是小商人,却总穿着华贵的织锦料子,他说自己平时爱好读书,但体格却异常的魁梧高大。还有,他说自己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但他竟然一口地道的北方口音……
甚至连她有一次朝着他说“铜钿儿”,他竟然茫然地挠头,一个随着商队做生意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江南话里的“钱”!
越是往深入想,苏怜越是心惊胆战,净房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一下一下敲打在她心里,她怕得遍体生寒。
她必须要逃!
她胡乱地套上了外裳,跑回了杏安巷的住所,卷起家里的户籍、银钱和几件襦裙,趁着清晨城门大开,搭上了运货的牛车,一路向北逃去,最后逃进了京城里。
她本以为京城足够安全,那个骗了她的通缉犯总不敢到京城的地界来杀人犯法,却没想到……
那个人居然在侯府里!
他穿着绣着团花暗纹的锦缎,坐在了侯爷的正院书房里,鞋履未脱地倚在了酸枝木的矮榻上。
能如此这般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宁远侯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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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怜觉得自己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她脚下发软,手中的食盒似千斤重担。
或许只是生得像了些…
苏怜安慰着自己,然后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向前顷着身子,将食盒放在了八仙桌上,打算将里面的菜碟摆到桌子上。
突然间,她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内室传来,苏怜余光瞥到那个男人好像站起了身,在朝外间踱步而来!一秒记住【七八中文网 щщщ.78zщ.coм】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那一瞬间,苏怜顾不得饭还未摆好,她针刺一样地缩回了手,转身就往外逃去。跨过门槛时,还差点撞到走进来的胡管事。
她惊慌失措地行了个礼,便快步从他身侧绕了过去,两步并成一步地跑下台阶,一溜烟儿地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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