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和我的“淑女”认识的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清晨。
那时候,我已辗转数年,来到了弗朗什孔泰。和当地人交流一番后,我开始探索一处荒林,这里古木参天,鸟啼嘹亮入云,太阳晒暖洋洋的,晒得人也懒洋洋的。我腰边挎着一柄从老家带出来的金鞘乌刃刀,只希望能撞见些魔物。
这倒不是因为我想逞威风,很实诚地说我是想要老婆,若是能讨几个异域魔物当老婆,岂非很刺激、很有趣?若是能把她们感化得改邪归正,更是妙不可言。
可是我探索了好些时日,始终连半个魔物的影子都没瞧见,以前在老家听说的金毛行商们说的什么满地魔物、英雄史诗,仿佛全是假的。
而实际上,我连最后一块银马克,都已经花出去了,饥肠辘辘,斗志也快被饥饿磨穿,所以我这个五仙教旗下灵蛇刃派出身的正派(虽然中原江南的“正道”从来不把我们算正派)少侠,也不免打起了当强盗的主意。
当然,该有的矜持,我始终是有的,我虽然要当强盗,那我也要当个侠盗,专劫为富不仁的人家。
抱着这个心态,我苦寻许久,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目标:一所石砌的城堡,城堡不大,但是外圆内方,风格上颇有君堡气度,易守难攻,不是高薪礼聘的大师做不出这种设计。
而它偏偏又坐落在离村镇颇远的偏僻角落,它左边修着一座坟场,右边建有一方墓园,看起来阴森可怖,诡异极了。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要能是好人,那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
因为我实在不想在晚上进这种两边都要葬死人的地方,所以我选择清晨翻进去。
这地方的设计着实不错,地方虽小,空间却广阔,从地上到顶层,大大小小的房间少说也有几十个,一楼谒见厅甚至开阔到能给我老家那些乡绅摆酒用。
问题是...太空了。我从一楼到顶楼,不管是看起来像厨房的房间、看起来像武备库的房间还是看起来像主人房的房间,几十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不是空荡荡的。
唯一不是空荡荡的那个房间里摆着一张很豪华的双人床,木制的床,雕刻讲究,镂有黄色宝石,因为长期没有清洁打理而落了灰尘、结了蛛网,被褥床单甚至还有油污,但这已经是这个城堡仅有的了。
而且床上坐着一个人——不,一个魔物,她额上生着一对硕大的犄角,波浪一样绕着头顶向后翻去,耳朵尖尖的,腰后长着一对骨骼尤其粗壮的硕大蝠翼,却没有尾巴。
她有一头仿佛从未被打理过的红蜷发,脸色苍白,鲜有血色,却有一双大眼睛,只是这双眼眼窝深陷、眼角尖锐、眼眶发黑,连甚至连眼球都是黑的,只有眼瞳是一道细长的金色,甚是恐怖。
若不是她神情惫懒,裹着一张被子坐在床上动也不动,那她看上去一定很凶。
但那双眼睛已经足够让我忌惮,尤其是我现在急着拿点儿东西去换钱,所以我没有理她。而她也不管我,就安静地看着我跑来跑去,咚咚咚地上楼,又咚咚咚地下楼,最后累得气喘吁吁地跑来找她。
我想问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反而是她先开口了:“怎么样,有找到能卖的东西没有?”
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摇了摇头。她看我摇头,惋惜地叹气说:“我猜也是,毕竟几天前我就出去把最后一个小花瓶都给卖了,跟附近的居民们还有一伙路过的中国商队换了几款无酵饼和一份鸭血粉丝汤。”
她张开嘴,舔了舔嘴唇,回味无穷地说:“无酵饼蘸鸭血汤,那味道真不错。”
我注意到她的牙齿很白,而且颇整齐,但上下两边的犬齿都非常尖利。应该是某种擅长猎食的魔物,可她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确实像是饿了很久。
所以我实在觉得她的言行古怪,终于问道:“那你又是谁?”
“哎呀,这位...是该叫‘大侠’吧?”她笑道“对待淑女可不能用这么失礼的态度问问题。”
她扭了扭屁股,把身子坐直了,没有被被子裹住的翅膀忽然一展,端正地介绍道:“我叫帕来苏·赛戈莱娜。石像鬼帕来苏。”
我也笑了:“好吧,淑女。那您为什么要在这空荡荡的地方挨饿呢?”
“因为我就该在这里。”帕来苏说“我就是赛戈莱娜城堡的主人。”
我怔住了,这种可能我还真没想到。
帕来苏打量着我,忽然说道:“这位大侠,您的这把佩刀看起来很值钱呢。”
我警觉道:“怎么,你要动手?”
她咯咯咯笑起来,说:“您真是失礼,我可是名门淑女,怎么会作杀人越货的强盗营生呢?”
我想到自己刚刚的行为,不由得老脸一红。她又说:“大侠您能不能帮一帮这个饿了好几天肚子的可怜淑女呢?”
我过了很久,才长叹出声:“你是说,让我把我的佩刀卖了,换些吃喝回来给你吃?”
她居然还笑:“对啊。”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恐怖的双眼和尖锐的犬齿,居然觉得这石像鬼笑得很可爱,甚至...很妩媚。
她的模样让我也忍不住笑了:“就算你在打我这个陌生人的主意,至少也得自己拿去卖吧?我可是上蹿下跳很久,累得很。”
听到我的话,这石像鬼,敛起翅膀,侧躺在床上,变成了比刚才更懒的样子,懒懒道:“人家是淑女,不好太常抛头露面,只好大侠帮忙走一遭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魔物,更奇怪的是,我居然还真的把刀给卖了,换了些吃喝回来跟她分享。
二
赛戈莱娜城堡不是个好地方,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住在这里了。也许,是因为我的淑女实在是太有趣了,让我忍不住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