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提醒他当心山路上的小石子,仔细硌了脚。
一会又与他说沿途风光如何如何美,山花烂漫,草长莺啼。
薛宁默默听着,心中有些恼,但隐隐仍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沈秋月也是个活泼话多的性子,但她口无遮拦,又大大咧咧,话语中时常刺痛薛宁。
久而久之,薛宁便不太爱听她说话了。
可平秀不一样,他虽然表面上总表现出一副嫌她烦的模样,可常常又忍不住想听到她的声音。
她说好听话哄他时,他虽然总提醒自己,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可事后又忍不住想,她的话里,到底有没有哪几分是真的呢?
哪怕是挨她骂,他心中亦有一种受虐的奇异快感。 当然,这样隐秘的念头,就连他自己也不敢承认。
平秀低头看了眼少年紧实修长的小腿,忽然像发现了什么稀奇玩意似的,惊讶道:“你腿上怎么长了那么多毛?”
薛宁身体微僵,硬邦邦地回道:“与你何干,又不长在你身上。”
平秀嫌弃地说道:“我腿上才没有那么多毛呢,我要长了那么多毛,我早剃掉了。”
她又补了一刀:“好丑。”
好丑。
薛宁心里像被扎了一箭,堵得他呼吸不畅。偏他又不肯低头认输,于是嘴硬道:“又不丑在你身上,轮不到你来嫌弃。”
“对对对,长在你身上当然跟我没什么关系咯。”平秀故意激他,“长在我未来的夫君身上才与我有关。”
薛宁冷声道:“陵光君未必就好到哪里去。”
平秀噗嗤一笑,哦了声,忽然一本正经道:“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薛师兄,你闻到没有?”
她忽然严肃,薛宁也不由正了脸色,“什么?”
平秀装模作样地嗅了几下,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好酸的味道,好冲的醋味。”
薛宁抿紧唇瓣,脸色难看极了。
可恶,又被她耍了!
平秀细觑他脸色,叹了口气:“不过——如果是小宁宁的话,那不管长成什么样,我都是喜欢的。”
薛宁觉得自己快要被她逼疯了。
听她说话,感觉就如怒海行舟,前一刻跌入谷底,后一刻飞上云端。
他明明还在生气,却又被她下一句话勾得心头酥痒,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自持。
这样不对,这样很不好。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明知不可沉溺其中,又无法自已地堕落下去。
于是只能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用来掩盖内心的慌乱不堪。
二人最后还是赶在天光完全大亮之前,回到竹舍。
薛宁换回自己的衣裳,对平秀道:“你的中衣,我会洗干净还你。”
平秀道:“我不要,臭男人穿过的,我才不要呢。”
薛·臭男人·宁:“……”
他说:“我不臭。”
他每日都会沐浴,身清体洁,甚至比大多数女弟子还要有洁癖。
平秀忽然靠过来,在他胸前闻了一下。
“咦,好像确实没
什么味道。”
平秀满意地说道:“那好吧,我允许你洗干净了再还我。”
“要洗得很干净哦。”她强调。
薛宁总觉得自己好像被狂孟浪子调戏的良家妇女,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可身体却像又细微电流流过,因为她的靠近,而战栗不已。
他忽然想起在狸府,她用手帮他那次。
浑身的血液陡然滚烫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地避开平秀,抱着衣服昂首走了出去。
为了不让平秀瞧出他的慌乱,他故意将步子放慢,可跨过门槛时,因为心不在焉,还是差点绊了一跤。
听到少女发出清脆的笑声,他只觉两只耳朵都要烧起来。
他慌不择路地逃离了屋子,路上遇到早起晨练的沈秋月。
沈秋月奇道:“师兄,你急匆匆去哪里?”
薛宁道:“洗衣服。”
话才说完,人已似一阵风般走远了。
沈秋月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
好端端的,一大早洗什么衣服。
她扭头问陪她早起晨练的冯无咎,“你们男的,都这么勤劳吗?一大早就起来洗衣服?”
反正她是不爱洗衣服,也从不叠被子,更别提洗碗下厨了。
冯无咎轻咳一声,以拳抵唇道:“咳咳,那倒没有。一样米养百样人,不是所有男子都像寒朝兄那般……勤劳。”
薛宁又遇到了韩陵光。
韩陵光见他步履匆匆,唤住他,温声问道:“寒朝兄宿醉才醒?可觉得头疼,需不需要我让家仆准备醒酒的甜汤?”
薛宁早已吃过平秀解酒的花蜜,这会头已经不疼了。
他停下脚步,勉强和韩陵光应对道:“多谢陵光君美意,我很好,不需要醒酒汤。”
韩陵光瞧他精神焕发,似乎心情颇好的模样,不禁欣慰道:“寒朝兄,心魔容易使人偏激,从而误入歧途。像昨夜那样就很好,你大醉一场,发泄出来,今日心境似乎开朗了许多。”
他热情地提议道:“我们以后可以多多喝酒,我正愁寻不到合适的酒友。”
尤其是像薛宁这种酒量比他还差的酒友。
毕竟嘛,两个大男人喝酒,还是要能把对方喝趴下,才有面儿不是。
薛宁无情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了,贪杯误事,我从此便要戒酒。”
韩陵光深感惋惜:“唉。”
“我还有要事,先告辞一步。”
薛宁风风火火地去忙他的“要事”了。
洗了一会衣服,他才想起来,方才忘记问平秀怎会半夜离开竹舍。
她到底干什么去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
等薛宁洗好衣服回去,和韩陵光的妖仆一打听,那几个妖仆告诉他,韩陵光带了平秀出去,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并没有告诉他们。
薛宁一上午的好心情顿时土崩瓦解,荡然无存。
他握紧了拳头,转身回闭关的地方练功。
翠云洞外百里,真武观境内一片乱葬岗上。
韩陵光俯身在一个乱石黄土堆就的坟堆前放下一束黄色的野花。
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充满了落寞,对站在他身后的平秀道:“长眠于此地的,便是我在凡界向你提过的那位朋友。”
“她……她是野赤狐族的最后一个族人。”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