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贴着墙根走了一段距离,待远离了刺史府,宋邈才不放心地追问:“你如何能确保刺史府的人不会怀疑你,而是将郭从仪的死归结到谢文渊身上?”
“郭从仪在书房办公,我见的是郭夫人。”司音看着他,眸中一片冰冷,“话了几句家常,便听到下人通报谢文渊来了,我唬了郭夫人说我与谢副使曾有些过节,不方便碰面,便先一步从后门离开了,她平日里潜心礼佛,向来不掺和外面的事,不会怀疑。”
宋邈若有所思注视着司音的眼睛,似是在揣摩她言语中的合理性。
“因为走得匆忙,出了院子我才发现那支发钗落在了郭夫人房中,便候在原地,请那带路的丫鬟帮忙回去找一找——”
“你便趁机到书房中杀了郭从仪?”宋邈将信将疑地道,“这么短的时间,是否也太顺利了些?”
“郭从仪是读书人出身,我这点功夫,足够了,宋公子不信,大可回去确认一番。”
“宋某的人如今就等在那里,”宋邈道,“司音姑娘不要着急,且与宋某在此耐心等上一等。”
没过多久,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便朝着这边来了,正是宋邈的两个贴身随从。
“怎么样?”
“小的们不敢靠近,但隐隐听到刺史夫人哭着喊什么‘杀人偿命’之类的话,还有孩子的哭声,天玄军都进了刺史府,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出来了。”
听了属下的话,宋邈微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对其中一个随从道:“很好,你先送司音姑娘出城,再叫我们的人随时待命——”说着下意识看了看司音,似是意识到自己话有些多了,适时住了口,“告诉车夫,务必保证司音姑娘与司家大哥的安全。”
“是。”那随从领命,又叫了之前的轿子,一路跟着出了城。
城外的官道旁果然停着一辆马车。
听到有人过来,马车的帷裳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司晨望眼欲穿的脸,直到看见司音从轿子中下来,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大哥!”司音不动声色地将在轿子中换下的衣服团成一团塞到座位下面,迎面走了上去,“可是等了许久?”
“没多久,没多久,阿音,你去做什么了?我们……现在可以回长安了?”
“是的,可以回长安了。”司音会心一笑,刻意回避了司晨第一个问题,低声与宋邈的随从道了别,上了马车。
那随从绕到车前,按照宋邈的吩咐叮嘱了车夫几句,那车夫一身黑衣,斗笠扣得极低,垂着头听着,时不时“嗯”一声,并没有多余的话。
待那随从走后,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沿着官道,一路向东而去。
司晨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司音本倚着车壁闭目养神,闻言抬了抬手:“方才赶得及,不小心手碰到门框上,擦出了点血,大哥鼻子还是那么灵。”
司晨借着车檐下昏暗的灯光瞧了瞧,司音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半边都被染红了,忍不住心疼起来:“怎么那么不小心,便是要回家,也不必如此慌张,娘瞧见了又要心疼了!”
司音笑了笑:“过两日就看不出来了。”
司晨宠溺地笑笑,拍了拍自己的腿,司音顺从得躺下来,闭上眼。
“真好,像小时候一样。”
许是这几日都睡得不好,许是司晨久违的气息令她感到安心,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司音的意识便渐渐开始涣散起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马车在官道上疾驰着,身后的凉州越来越远,四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终究是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速度减了下来,车外传出车夫低沉的声音:“可是要下来休息?”
司音瞬间醒了过来,张开眼睛,看着司晨道:“需要休息吗,大哥?”
“可是到驿站了?”司晨正要掀开帷裳去看。
“没有。”司音笑着道。
司晨正纳闷为何司音看也不看便知没有,司音却扬声对车夫道:“好。”一边撑着车壁坐了起来,与此同时,一手向小腿处的短靴探去。
说时迟那时快,马车还未停稳,一把利剑便穿过车门刺了进来。
幸而司音早有防备,一把拨开司晨,从靴中抽出短剑挡了上去。
显然那车夫没想到司音是带了武器的,更没想到她反应速度如此之快,只听“当”的一声,车夫的剑偏了偏,又抽了回去。
司音迅速将司晨拉到身后,一脚踹开车门,迎了上去。
马车夫武功不低,显然在司音之上,只是方才一时轻敌,失了手,待重新调整了状态,再次进攻,司音很快便落了下风。
司晨此时仍是一脸茫然,他这辈子除了读书写字,吟诗作对,见过最血腥的场景,也就是杀鸡了,加上腿脚不利索,除了缩在角落里不给司音添麻烦,什么都做不了。
那车夫不欲与司音周旋,只想着速战速决,一招一式都用了十足十的尽头,终于,司音在手臂被刺了一剑之后,彻底没了抵挡的能力,回头看了一眼司晨,绝望地闭上了眼。
“不要——”眼看车夫冲着司音的心口处刺了过来,司晨大吼一声,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跌跌撞撞地扑了上去。
却一个跟头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待挣扎着再抬起头,却见那车夫直愣愣地定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心口处赫然插着一支箭。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耳边却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司音试探着睁了睁眼,只见那车夫已然倒在地上没了气息,顾不上庆幸劫后余生,忙转头向身后望去,黑漆漆地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人一马,就在不远处,缓缓收起手中的弓。
“是什、什么人……”司晨捂着心口站起来。
那人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凌将军?”待看清来人的相貌,司音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凌兆不是在刺史府?怎么会一路跟着她们出了城?
“司音姑娘受惊了。”凌兆说着,先将司晨扶起来,重新安顿到马车上,又来到司音面前,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先将手臂上的剑伤处理了,又拿起司音的手去解那纱布,“弄点鸡血猪血什么的不好么?非把自己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