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逊寻了块石头半倚着,看属下将那些从城墙上跌落下来的兵卒们抬开,抬眼望望城楼上面,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他娘的!”
霍逊愤愤地骂了一句,南诏没费一兵一卒,将他们几万大军挡在门外不说,还折了他一两千的兵,这口恶气,叫他如何咽得下去!
正盘算着过几日攻进太和城,如何叫南诏军血债血偿,方才折回去取营帐与粮草的属下却是连滚带爬,一脸惊恐地跑了回来:“大、大人!大人!出……出不去……出不去了!”
“什么?”霍逊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屁股,一个蹦高蹿起来,“什么叫出不去了?是没长腿还是没长眼睛!”
“山口、山口……”那属下上气不接下气道,“山口被人从外面把住了……”
“什么人?”霍逊大惊,难道还有其他人想来南诏分一杯羹,突厥,还是吐蕃?
“是……是南诏军……”
那下属刚一开口,就被霍逊一脚踹出老远:“说他娘的什么鬼话呢!南诏军都在太和城,怕是饿得都快能看见阎王了——”
话一出口,霍逊愣了愣,难得聪明了一回。
太和城内的情况如何,他全是听那奸细一面之词,若是那奸细已经被抓,叛了他呢?若是那奸细看到的,而只不过是阁罗凤想让他看到的呢?
霍逊越想越心惊,再也坐不下去了,率了一小支军队返回洱海腹地。
四周一片寂静,并没有半个南诏军的影子,太和城孤零零地杵在那里,若不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掩映,甚至有些凄凉,无论是哪里,都看不出大战一触即发的样子,霍逊却越来越感觉到深深的恐惧,与不安。
座下的马躁动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霍逊环顾一周,率军先朝着来时经过的山口而去,却发现原本留下守卫的兵早就不见了踪影,壮着胆子顺着狭窄的山路像外试探着走去。
谁知还没走到一半,又跟城墙上面一模一样的套路使了出来。
霍逊惊慌失措往后退的时候,座下的马差点将他给掀下来,饶是退得及时,还是被一块触地又弹起来的碎石砸中了肩膀,疼的一阵龇牙咧嘴吗,彻底因恼羞成怒而爆发了开来。
毕竟进入洱海腹地这么久了,除了最开始几个逃上苍山的巡逻小兵与城墙上晃动的身影,他们几乎连一个正规的南诏军都没见到,就接二连三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他甚至已经开始有些相信,再这样下去,对方甚至不用露面便能叫他们全部交代在这里。
有了这个想法,霍逊彻底慌了,策马奔回到城门前,派人前去“咣咣咣”砸了一阵子,才冲上面大声喊道:“阁罗凤,有本事出来跟老子真刀实枪得干!躲在里面装孙子算什么本事!不要以为这样老子就怕了你!老子足足四万唐军,就是靠血肉之躯撞,也能将你这城门给撞开!”
又是与之前一般无二的沉默。
霍逊彻底炸了毛:“来人,将人给我分成两半,一半上云梯,云梯是铁链的,不怕火,剩下的一半,给老子撞门!”
军师一听他这话,当下心就凉了半截。
自古但凡好的将领,多半是视属下为亲人,最不济也是拿手下的兵当个人的,而此时霍逊这一波操作,直接就是拿他们这些人当刀当剑当枪使了。
果然,话音落了许久,身后都没听到动静,甚至有些胆小的兵卒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
霍逊回头看了看,一时怒从心头起:“他娘的怂货!你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认怂的!都给老子上!”
军师在一旁战战兢兢:“大人,要不还是从长计议,商量个可行的对策出来……”
“放屁!都什么时候了还从长计议,今天咱们出不去山口,进不了太和城,都他娘的得死在这儿!”霍逊吼着,抽出佩刀,“哪个再敢往后退一步,老子先砍了他!”
果然,明晃晃的大刀在前,将士们果然顿住了脚步,噤若寒蝉地立在那里,却也没人敢上前去送死。
霍逊见状,知道怕是如今只恐吓是没有用了,索性从里面随便抓了个十七八岁的小兵来,一刀下去,那颗方才还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脑袋便落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出好远,沾满了泥土,最后停在不远处的一个洼地里,表情定在最后的一瞬,是震惊,是恐惧,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身后的大军皆是面如土色。
“照本将方才说的,上!”霍逊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中的刀,缓缓插回鞘里,语气少了方才的气急败坏,却令众人心头都颤了一颤。
属下无奈,只得按照霍逊的命令,一边架起云梯,一边数百人搬起方才坠落的石头,再用身躯叠成肉盾,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向紧闭的城门。
“就这样的货色,也敢带兵,大唐果真是无人了么?”
顾琳琅回头,正撞见阁罗凤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赞普钟。”
阁罗凤点了点头,将顾琳琅打量了一番:“幸而琳琅姑娘并非男儿,更幸而,琳琅姑娘未与南诏为敌。”
“赞普钟过奖了,”顾琳琅笑笑,又背过身去,“不过如此一来,琳琅怕是要被整个大唐子民所唾弃了。”
阁罗凤向前一步,与顾琳琅并排站着,冷眼瞧着下面唐军单方面如火如荼的战斗:“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非琳琅姑娘出此下策,此时李将军,傅大人,连带着两万无辜的大唐百姓,怕是早已成为下面这些人的替死鬼,孰是孰非,孰对孰错,也许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只是立场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