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啊!”凌兆脱口而出这一句,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半晌,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你这是做什么?”司音颓然坐在路边,“该扇自己的难道不是我?恩将仇报也不过如此了,傅大人若真安然出来还好,若是不能,叫我回凉州如何与琳琅交代?”
凌兆本就嘴笨,这一着急,更是连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利索:“你别、你也快别自责了,这……这也不能怪你不是……哎,算了,咱们也不要去那什么劳什子的水渡河驿站了,走,进城!”
“不是,我们现在进城能做什么?”司音问道,身子却很诚实地跟着凌兆往回走。
“就算什么都做不了,至少心里也能踏实一些,万一傅大人真有危险,我这铁打的身子也能为他挡上一挡!”
夕阳西下,将凌兆的影子在身侧拉得老长。
司音脚下顿了顿,看着他吭哧吭哧义无反顾往回折的背影,弯了弯唇角,紧赶几步跟了上去。
尽管之前便有所猜测,可城内的景象还是令二人心中一紧。
宵禁时间还未到,街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官差们,几乎一个寻常百姓都看不到了,却家家户户,连带着街边的店铺都没有人敢关门,随时任这些官差进去搜查,虽然几乎没几个人真正清楚画像上的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
凌兆与司音先是去找了之前与他们一道解救顾峥嵘的几个心腹,并没有寻到傅璟宁的踪迹,想来是不想连累他们,正坐在街边一筹莫展之际,凌兆突然想起来之前傅璟宁与他提过的那个茶楼,拉起司音便直奔玄武大街而去。
果不其然,那家茶楼里灯火通明,坐了几个优哉游哉喝茶的官差,俨然是搜查无果,正在守株待兔。
凌兆定了定心神,迈步走了进去:“老板,来壶龙井。”
裴远正心烦意乱,见这个时候竟还来了人,本打算撵出去,见凌兆身后的司音正不动声色地抬头四下打量,下意识感觉不是普通的客人,与那些官差赔着笑,迎了上去。
茶端上来,凌兆趁人不备用只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我们从凉州来,傅大人可是来过?”
裴远的神经瞬间绷紧,却又拿不准此人是敌是友,不敢轻易开口。
谁知这时外面街上突然慌慌张张跑过一个官差,对着满大街漫无目的搜寻的同伴们大吼一声:“快,后街的绸缎庄有问题!”
大堂中的官差们闻声“哗啦”一下全部站了起来,向门外冲出。
凌兆本下意识也要往外跑,却被司音一把拉住手臂,摇了摇头,待那些官差一窝蜂向后街涌去,方才也跟了上去。
便是二人你来我往这一番动作,令裴远彻底放了心:“你们是随他一起来的?”
“是!”凌兆激动地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跟我来!”裴远一咬牙,带着他们匆匆上了三楼,打开房间的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却也能看清楚后街的绸缎庄被官差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声“老段”已经走到了喉咙口,便被裴远险伶伶地咽了下去。
“傅大人在里面?”凌兆脸色苍白。
“我原本是叫他躲在那阁楼中,待这边搜查完毕便回来,谁知官差一坐下就不走了!”裴远叹了口气,似是要将那阁楼望穿。
很快,几个官差已经搭了梯子,爬上了绸缎庄的屋顶,正要砸门,只听阁楼中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谁在外面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什么人,出来!”打头的官差后退一步,大喝。
“爷爷在此!”话音刚落,阁楼中便出来一个年逾六旬的老者,伸了个懒腰,“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别人睡觉的地方也是可以乱闯的?”
“你这阁楼里还有什么人?”
“就爷爷一个人,哪还有什么人?”
“那为何掌柜的拦着不让上来搜?”那官差扬着下巴道。
“他奶奶的——”老段抄起戳在一旁的扫把,“掌柜的,掌柜的那是我孙子,爷爷我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了,那孙子被我打怕了,可不得拦着!”
官差自然不吃这一套,纷纷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遭了!”裴远心里咯噔一下,老段这毛病他自然是知道的,不止他知道,左邻右舍都知道,所以这个阁楼向来不会有人造访,可谓方圆数里最安全的地方了,说到底,还是安禄山实在太过谨慎,竟连他们这些当年傅将军的老部下都提前想到了,命人守在这里,先一步断了傅璟宁的后路。
眼看那官差们一步一步逼近,老段却丝毫不惧,甚至还往前顶了几步,这阁楼根本守不住,凌兆一急,正要开口将那些官差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却见那阁楼的气窗一动,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了出来,不待众人看清相貌,便如离弦的箭般向远处掠去。
“犯人跑了,快追!”为首的官差气急败坏地道,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老段,吩咐身后的下属,“这家绸缎庄也大有问题,都给我抓了!”
老段不疾不徐地往墙壁上一靠:“黑灯瞎火的,你看清楚了么?爷爷我连那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看着!”
那官差一愣。
“你知不知道三十六计里面有一招叫作‘调虎离山’?”老段继续道,“那是个什么人你都没看清,凭啥抓我们段家人?爷爷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把人都集中在这里,可是正中人家下怀,有这会儿功夫,真正的嫌犯早就跑远了,说不定都出了城了,等着被治个失职之罪吧你!”
说着伸了个懒腰,又钻回阁楼补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