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们面面相觑，不知方才那黑影到底是追还是不追，段家到底是拿还是不拿。

    为首的官差脸都绿了，逮着距离最近的一个小卒踹了一脚：“追，怎么不追？还不赶紧再去支会城门加强盘查，一群废物！”

    看着那些官差屁滚尿流地循着那黑影追了过去，三人齐齐松了口气，以傅璟宁的身手，追是肯定追不上的，只是接下来肯定又是一轮又一轮的搜查，总躲在长安城里也不是办法，还是要想法子早些出城才是。

    三人返回一楼大堂，正准备细细商议出城的对策，却听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玄武大街竟响起了打斗声。

    裴远本能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忙踉踉跄跄地跑到街上，前方影影绰绰，竟有约莫百十人正围追堵截一道熟悉的墨色身影。

    凌兆与司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不是傅璟宁又是谁？

    裴远叫来店里的伙计，吩咐几句，亲眼看着那伙计匆匆从后门跑了出去，再一转身，凌兆与司音早已抄起家伙冲了过去，暗道一声“不好”，忙摘了墙上早已尘封了多年的佩剑，也迎了上去。

    待凑近了，才发现整个玄武大街都已经被围得密闭透风，也难怪傅璟宁如此好的身手也逃不出去了，而看清对方身上的衣服，凌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竟是兵部的人！

    之前虽猜测兵部尚书是安禄山的人，却没想到安禄山对傅璟宁竟然如此势在必得，为了他一个人，这一次怕是把长安里城暗中培养的势力暴露了大半。

    他们不知道的是，如今河西势力越来越壮大，若之前安禄山还只是觊觎这块肥肉的话，如今怕更多的是忌惮了，加之原本与傅璟宁生了嫌隙的哥舒翰不知为何又转变了态度，一旦陇右与河西结成同盟，不仅坚不可摧，更将成为他计划中最难以掌控的变数。

    凌兆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思考，迅速上前加入战斗，司音与裴远也紧随其后。

    傅璟宁之前也没想到安禄山竟真的肯因为他一个人暴露在长安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的心血，甚至连兵部都搬出来了，此时见凌兆与司音又折了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更无比懊恼将裴远也卷入了这场是非之中。

    兵部空站着一个“兵”字，战斗力并不怎么样，几乎全凭着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困住傅璟宁无法脱身。

    毕竟是朝廷的人，为了不给河西招致麻烦，傅璟宁不敢下狠手，甚至手中的剑都没有出鞘，步步防守，兵部尚书左荣显然是接到死命令的，见手下步步紧逼却始终连傅璟宁的身都近不了，眯了眯眼，取出那套当年还未从沙场上退下来的时候，从不离身的、质地精良的金属弓弩。

    司音撂倒了道旁一间古玩店屋顶上防守的兵，开辟了一个出口，凌兆配合默契地掀翻了挡在傅璟宁侧面的十来名小卒，裴远则已一己之力挡住数丈之外准备扑上来的援军，三人合力刚为傅璟宁铺了一条逃生的路，便见一道闪着寒光的弩箭裹挟着劲风从正面正朝着傅璟宁射了过去。

    “大人——”凌兆声音都变了调。

    傅璟宁原本手臂与腿上就已经被剑锋划破了皮，又被数十人团团围住，行动本就不便，此时眼睁睁看着那箭朝着自己过来，有心闪躲，却根本无处可躲。

    金属穿透血肉的那一刹那，司音远远地望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无独有偶，就在两步之遥的凌兆只觉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眼前只有傅璟宁微微蹙着眉，整个身子如失去了支撑的提线木偶般堪堪向地上倒去的画面。

    原本还在一拥而上的士兵们纷纷顿住了脚步。

    傅璟宁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尚未来得及出鞘的剑，眼前一片虚无，不知为何，脑海中竟莫名出现了初见顾琳琅的那晚，一时大意，中了容似的离人醉，那种身体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历久弥新，犹记得那个时候，他隐隐听到一句“琳琅”，便是这一句琳琅，几乎改变了他一生的轨迹。

    傅璟宁吃力地抬了抬头，望着街角莹莹的灯火，此时此刻，他的琳琅又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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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不要……救他，老四快救他……峥嵘，峥嵘！傅璟宁——”

    顾琳琅惊呼一声，直接从睡梦中坐起身来，整个后背汗涔涔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琳琅，怎么了琳琅？可是又梦魇了？”容似本在外间煎药，听到动静忙跑了进来，几乎被顾琳琅苍白如纸的脸色吓到腿软，一手探上顾琳琅的脉搏，渐渐地，眉头愈发皱得紧了起来。

    “你是？”一片静谧中，顾琳琅突然开口，吓得容似一个激灵。

    对上顾琳琅微微歪着的头，与那双一片虚无而又空洞的眸子，容似感觉背后一阵瘆人的寒意袭来。

    “琳琅，”他勉强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呢？”

    许是这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将顾琳琅从另一个世界里拉了回来，她眼神慢慢聚了焦，愣了愣，又惊恐起来：“老四，长安那边，可是有消息？”

    容似轻轻地摇了摇头。

    “做了个梦，不大好的梦，无妨，经常做的，傅大人说，梦都是反的。”顾琳琅笑了笑。

    容似却没有因为她的笑而将脸上凝重的神色缓和半分：“以前经常做？怎么你从未提起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琳琅吞了吞口水，实话实说：“从……快到南诏那几日开始……”

    “啪嗒——”容似原本拿在另一只手上的团扇落了地。

    快到南诏那几日，算算日子，不正是服用了玉槲丹之后！

    当初打算用玉槲丹为顾琳琅续命的时候，他是曾无意中想到过一件事的，那就是当年被玉槲丹救了一命的先帝最宠爱的那位嫔妃，后来不知为何，得了失心疯，那个时候他不知此事究竟与玉槲丹有没有关系，不止他，就连当年宫里的御医们也无法确定此事与玉槲丹究竟有没有关系，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是玉槲丹的副作用，那样的紧要关头，他也顾不了那么多。

    可方才顾琳琅一时间没认出他来，真的让他三魂七魄都差点飞出天际之外，再加上服用玉槲丹后来势汹汹的梦魇，实在不能让他不心惊。

    “没事儿……”见容似这副模样，顾琳琅试图安慰他，语言却有些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