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归来
“小屁孩儿，我要起床了，你是不是该回避一下？”鬼使神差地，顾琳琅选择了继续装下去。
顾峥嵘眼中的光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穿衣、洗漱，打理完毕，顾琳琅迈出房门，才发现除了自己原本带的，竟又多出了个影子，不远不近，三步之遥，自己吃饭，顾峥嵘坐在对面看着，自己散步，他在后面跟着，哪怕自己去净房，他都要在门外候着……
物极必反，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半日，顾琳琅便已经游走在了崩溃的边缘。
容似跟隐川山人通过气，乐得在一旁看热闹，顾琳琅有苦说不出，无比后悔早上没能就坡下驴，快刀斩乱麻地把这一篇翻过去，抄着手站在廊下，望着南墙，犹豫着要不要一头撞上去，就地恢复记忆，便是这个时候，听到外面街上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慌。
阿曳是个狗鼻子，怕是大老远就闻到了他主子的味儿，一阵风似的从顾琳琅身侧打着旋刮了过去，还没看清背影，便已经出了府门，吱哇乱叫起来。
顾峥嵘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下意识去看顾琳琅，见她像个木头桩子似的钉在原地不动弹，也不知吃的哪门子的味，心里泛起了酸。
容似望着阿曳风风火火的背影，笑了笑，也抬脚跟了上去。
顾琳琅站在游廊的这头，正对着府门，潜意识里是想着也过去看看的，却不知为何，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却总也不见有人进来，就连最先出去的阿曳也莫名其妙安静了下来，顾琳琅脑袋里是空的，却隐隐能听到外面低低的交谈声。
当初傅璟宁从鄯州回来的那一日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顾琳琅身子一晃，差点瘫软了下去，见身后伸过一只白皙的手，也没做他想，紧紧地抓了：“过去看看，峥嵘，你扶姐姐出去看看。”
顾峥嵘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顾琳琅，若是没有出现幻听的话，她方才唤他——
峥嵘？
“姐姐，你想起峥嵘来了？”见顾琳琅说完便蹒跚着往前走，顾峥嵘忙反手钳住她的手臂往上托着，身姿十分不雅地跟在后面，嘴上却不落闲，“姐姐，你慢着些，你可是记起峥嵘了？”
直至看到站在马车前，正与容似低声说着什么的，虽有些憔悴却至少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傅璟宁，顾琳琅方才差点跳出嗓子眼的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察觉到高高的台阶上突然出现的那枚倩影，傅璟宁抬头，唇角不由翘了起来，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这才稳步上了台阶，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顾琳琅身后的顾峥嵘，这才用指腹摩挲着她的侧脸：“才几日不见，又瘦了。”
顾琳琅仰头望着傅璟宁。
几日前他不辞而别，将她就那样丢在他房间的卧榻之上，接踵而至的便是惊惶、尴尬，做贼心虚，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坦然面对府里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容似与潘曦若又突然出现，然后便是顾峥嵘的到来，几乎无缝衔接，叫她根本来不及细细回味那晚的缱绻，皮肤的触感，近到失真的表情，以及交织在一起的气息。
直到此时此刻，那人真真正正站在面前，这些本以为已经抛诸脑后了的感觉又悄无声息了杀了回来。
覆在侧脸上的手指像是带了炽人的温度，“腾”的一下子，从毛茸茸的额间到细长的脖颈，皆被点燃了。
“天又不凉，怎么还加了披风？”顾琳琅掩饰般地低下头，便要去解，却被傅璟宁按住了手，不解地抬头看他。
“染了风寒，”傅璟宁故作轻松地笑着道，“大夫说最好不要贪凉，无碍，休息几日便好了。”
说着并不给顾琳琅质疑的机会，一闪身，露出身后熟悉的面孔。
“司音？”顾琳琅讶然。
司音看着她笑，笑着笑着，珠子般的泪水便滑了下来，上前狠狠地抱住顾琳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怎么会和他们一起回来？不是叫你离开长安？你可知长安——”
“长安再不是我们割舍不下的长安！”司音拭了拭眼角的泪，望了一眼顾峥嵘，“琳琅，真好，琳琅，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
“行了行了，快别在这上演姐妹情深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适时响起，“本小姐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粗活，赶紧给我弄点吃的，饿死我了，穷人家的牲口也没怎么使唤的！”
眼看着潘曦若目不斜视地从几人身边走过，不由分说扯了容似的衣袖大摇大摆进了府，顾琳琅难得没有怼回去，神色激动地看看司音，又望向傅璟宁，之前怕引起顾峥嵘的怀疑，硬着忍者没向沈晏初打探他们在长安的始末。
“为何没有进宫？陛下不会怪罪么？还有，那人在长安的势力如此之大，你们是怎么脱的身？”
话一出口，顾琳琅脊背一僵，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此时顾峥嵘还站在自己身后。
果然，顾峥嵘更加难以置信地望着顾琳琅，渐渐红了眼眶，眸中的湿润最终化为两团愤怒的火苗，转身跑了进去。
司音焦灼地看看傅璟宁，与他身旁的凌兆使了个眼色，上前挽起顾琳琅的手臂：“琳琅，傅大人路上染了风寒，先叫他去休息，你想知道什么，我跟你说，还有，你们姐弟之间这是怎么了？八年未见，不说如胶似漆吧，这怎么还闹起别扭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将她强行拉了进去。
眼看着顾琳琅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傅璟宁眼前一阵眩晕，终于忍不住，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大人！”阿曳惊呼一声，忙上前撑住傅璟宁。
念着傅璟宁的身体，马车赶得不赶快，也不敢慢，还是一路颠簸多少伤及了内脏，此外除了途经关中裴远老家的时候简单包扎了一番，根本就来不及还好处理，加之天气炎热，还没进河西境内的时候，伤口便已经发炎得厉害，饶是潘曦若懂些药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荒蛮之地缺医少药的，便生生给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