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琳琅叹了口气，伸手去解傅璟宁的外衣。
又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司音曾玩笑般与她说过，琳琅，细算起来，还是你吃了亏啊，就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几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这位萍水相逢的傅大人身上，为了他出生入死，几次命悬一线，真的值得么？万一他从一开始便只想利用你——
如今，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将她的顾峥嵘完好无损地带回了河西，算是彻底堵住了司音的嘴，可当初一场纯粹的交易也彻底失了控制，偏了方向。
顾琳琅莫名想起当初拜火教席卷凉州的时候，傅璟宁本是打算顺水推舟，按照哥舒翰的计划，利用拜火教给安禄山重重的一击的，可如此一来，想要脱离哥舒翰的掌控，怕是也会更加难如登天了。
其实，就算身为哥舒翰的傀儡，又如何呢？那是他嫡亲的舅舅，即便专断了些，冷漠了些，可到底也是一度将河西交到了他的手上，他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河西的第一把交椅上，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完全没必要与自己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可他还是为了自己与哥舒翰翻了脸，一顿鞭子，一根胫骨，不足以致命，却足以打断了本就稀薄的亲情，从此以后，他日日踩在刀刃上，稍有差池，便有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谢谢你。”顾琳琅去摸他的脸颊，是灼手的温度。
之前他说是染了风寒。
顾琳琅一双手微颤着，却突然没了继续去解他中衣的勇气。
顿了半晌，顾琳琅仔细将他的外衣穿好，又将薄被盖了，在他干涩的唇上印了轻轻浅浅的一个吻，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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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傅璟宁醒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
意识稍稍清醒了些，傅璟宁方觉头痛欲裂，胸口处的伤口也如数万只蚂蚁在啃噬般，钻心得疼，身上也是冷一阵，热一阵，整个身子都忍不住蜷曲起来。
隐川山人本在外间指导着阿曳熬药，听到动静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体温仍是高得吓人，明明烧得厉害，整张脸却是白得瘆人。
“师父，为何一点起色都没有？”容似用冷水打湿了的毛巾为傅璟宁降着温。
“昨日拔箭的情形你又不是没见？”隐川山人按住傅璟宁的脉，半闭着眼，“流了多少血，岂是一时半会便能补回来的？再者，那伤口发炎化脓地厉害，又内火淤积，没有三五天，下地都困难。”
“不行，太久了，”傅璟宁虚弱地摇了摇头，“在战场上缺医少药的时候，一般会用烧红的烙铁——”
“你不要命了！”隐川山人瞪他，“那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阿容，再去抓些金银花，黄连，哦，还有紫花地丁。”隐川山人吩咐完，才慢悠悠地转向傅璟宁，“不用担心，琳琅姑娘不在府里。”
“什么？”傅璟宁睁眼。
“一大早见你没醒，便带着弟弟去庙里拜菩萨，回来之后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说是菩萨显灵，指引说西南方向有邪秽作乱，要去压一压。”
傅璟宁听得云山雾罩，且不说顾琳琅从来不信鬼邪之说，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装神弄鬼把整个行营寨耍得团团转，便是真有邪秽，她一个姑娘家，能怎么去压？
见他一副茫然的模样，容似忍不住道：“昨晚你睡了之后，她过来看了一眼，她那么聪明，不用我们说什么，想来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既然你有意瞒着，她便装聋作哑了，出去待几日也好，我已经与沈晏初打了招呼，他会为她在古水县寻个住处。”
傅璟宁喉咙轻轻一动，像是有什么甜腥的东西涌上来，又十分不甘地回落下去，如此反反复复，难受得紧，隐川山人不忍心，取出银针刺了几个穴位，没过多久，便又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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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峥嵘倒对这个处处充斥着古朴气息的边塞小镇十分感兴趣。
接连七八日，几乎将镇子上大大小小的店铺吃了个遍，尤其钟爱一家藏在巷子里的馄饨饺子铺，这一点倒与顾琳琅十分合拍。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顾琳琅感觉他那张看起来就肾虚的脸都圆润了一些。
古水县邻着边防驻地，闲来无事的时候，顾琳琅便换上男装，带他在营地逛。
当初从南诏带回来的那些兵在沈晏初的安排下，均匀地分布在了河西军中，若不留意，很难看出端倪，操练的时间尚短，还未看出成效，不过，至少天衣无缝地瞒了下来。
这一日一大早，顾琳琅正掰着手指头，算什么时候回去合适，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一个激灵。
“琳琅姑娘，您起来了么？”
是沈晏初的声音。
“沈大人，出什么事了？”顾琳琅原本就已经洗漱完毕，闻言忙拉开房门，“可是大人他——”
沈晏初基本上每日都往返一趟凉州城，两人像是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不提，她便知傅璟宁无恙。
“没有没有，大人没事，”沈晏初忙道，“琳琅姑娘，我曾听大人说，您除了对突厥语言十分精通外，似乎还学过一段时间吐蕃语？”
“只学了些皮毛，”顾琳琅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边防军抓了几个吐蕃人，从西边绕过来的，怕是奸细，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也听不懂……”
吐蕃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顾琳琅与沈晏初都心知肚明，立刻去隔壁叫上顾峥嵘，去了军营。
望着手脚绑在身后、被一堆人围在中间的两个吐蕃人，顾琳琅上前两步，蹲下来身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身上穿的是吐蕃最寻常不过的衣物，面色虽与中原人相比粗糙了些，却远比普通的吐蕃百姓要白皙平滑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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