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临产
“什么？”
“什么？”
容似与傅璟宁同时道。
容似之所以去找哥舒翰，不过是怕傅璟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既然上次杀了行刑官，被哥舒翰平了下来，那此次哥舒翰自然也有办法，谁知这老头儿竟然把自己给赌上了……
傅璟宁却在本能的震惊过后，不知该说些什么，无论如何，都是上一代的恩怨，甚至那根本就是父母的选择，无关恩怨，无论如何，眼前这位老人，至少在自己无家可归的时候，没让自己流落街头，又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与考量，终是将河西完完全全交到了自己手上，不管是哪一点，都远远谈不上恨与怨。
“可是，您同样无法抗旨不尊。”傅璟宁盯着哥舒翰的眼睛，沉声道。
“没错，我同样不能抗旨不尊。”哥舒翰站起身来，吃力地站上一个便于观察的位置，放眼整个潼关，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愈发祥和，“就当是了了当年的债吧，也不枉在这世上偷生十四年，老天待我不薄，临了，还给我留了一个小玥儿，咳咳咳咳……”
“舅舅——”傅璟宁夺过下人手中的披风，紧走几步为哥舒翰披上。
“好，好……”哥舒翰转过身，拍着傅璟宁的手臂，“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叫一声舅舅，值了！如果可以的话，替我守好陇右与河西，还有，照顾好闵欢和小玥儿。”
傍晚时分，在哥舒翰的强烈要求下，傅璟宁带了半数以上的河西军，出发返回河西，与此同时，哥舒翰一道军令，将被杨国忠霸占已久的陇右军调了一大半到潼关，同时以缠绵病榻为由按兵不出，正式过起了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五月底是谢文渊的生辰。
作为河西的二把手，每年谢文渊的生辰都是在节度使府热热闹闹过的，今年傅璟宁不在凉州，加之整个大唐都处在战乱之中，尽管河西仍勉强保持着一方净土，谢文渊还是提前与顾琳琅打了招呼，今年生辰不再大办，只叫上郭从仪与沈晏初几人在节度使府摆上一桌，大家凑在一起吃个饭就够了。
是以锦瑟与闵欢一大早起就开始洗菜，泡米，挽起袖子准备起来，自乳娘离开之后，小玥儿倒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般，见大人忙着，便一个人乖乖在院子里玩，招人疼得很。
上官炽年纪大了，早就盘算着告老还乡，奈何一直没有合适的接班人，如今越发看着顾峥嵘顺眼，聪明，好学，虽然年纪小，人却沉稳，最关键是的，知根知底，接替他担任河西掌书记一职实在再合适不过了，是以从年关开始，便开始手把手培养起这个得意门生来，小半年下来，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顾琳琅挺着硕大的肚子，哼哼唧唧地歪在廊下的躺椅上，听着账房内的顾峥嵘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望着小玥儿雀跃的身影，五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脑袋一歪，又开始瞌睡起来。
“姨姨，看虫虫——”迷迷糊糊中，顾琳琅被一只小手晃了晃手臂，睁了睁眼，迷迷糊糊地只见一只硕大的蝈蝈就举在离自己一寸不到的地方，登时吓得一个激灵，起了半天，实在是起不来，索性歪着脑袋，与小玥儿逗起蝈蝈来。
“你就不能起来动一动？”司音仍是一如既往地人未到声先至，风风火火带着个贴身丫鬟与她那四个多月的大胖儿子，自生产后丰腴了不少，反倒比之前更添了些韵味，“总这样躺着，看生的时候哪个受罪？”
顾琳琅破罐子破摔地看着她乐：“我仔细算了算，每天活动半个时辰，这几个月下来得浪费多少时间？到生产那日也就节省个三瓜俩枣的，犯不着！大好的时光，晒晒太阳，吃吃点心才是硬道理……”
“还有逗蝈蝈！”小玥儿也跟着起哄。
“对，还有跟我们小玥儿逗蝈蝈！”顾琳琅宠溺地点了点她肉乎乎的小鼻子。
“你就等着瞧吧！”司音骂她一句，把儿子从丫鬟手中接过来，又使唤她去厨房帮忙，才小声对顾琳琅道，“你这府里能不能加几个丫鬟？堂堂节度使府，比我们家还寒碜，闵欢再怎么样，那之前也是刺史府的小姐，如今到底也还占着哥舒大人妾室的名分，怎么倒成了你家的使唤丫头了？”
“小玥儿，你峥嵘哥哥在里面闷久了，去叫他出来陪你玩。”顾琳琅笑眯眯地给小玥儿塞了块糕点，把她打发走了，又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以为我没想过？她住在这里，总归是寄人篱下，心里不踏实的，若再当个主子养着，那她可就真的无家可归了，只是苦了小玥儿，若是陇右还是之前的陇右——”
顾琳琅静默了片刻，望着欢天喜地拉着顾峥嵘往外拽的小玥儿，眉眼间染上一抹会心的笑意：“命运这个东西，谁说得准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看她多开心！至于自己的母亲原来是什么身份，现在是什么身份，将来又是什么身份，操那么多心干嘛，生逢乱世，司音，咱们的将来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司音撇了撇嘴，之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这么能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自己也算是怀孕一场，怎么就没人家变化这么大？
傍晚将至，谢文渊、沈晏初与几名军中有头有脸的将领依次来到节度使府，顾琳琅扶着腰，难得站在门口迎了迎。
“夫人，”谢文渊看着顾琳琅硕大的肚子，咽了咽唾沫，“还没跟傅大人说呢？”
“没呢！”顾琳琅笑得一脸促狭。
怀孕这事，原本就没打算张扬，从四个月的时候开始，身旁便陆陆续续有人看出来了，沈晏初屡次琢磨着给傅璟宁打小报告，均被顾琳琅威逼利诱地给拦了下来，理由竟然是——“给他个惊喜不好么？”
沈晏初站在谢文渊身后，一张脸青黑青黑的，腹诽，呵，惊喜，对您来说，自然是玩得不亦乐乎，咱们这些帮着隐瞒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下场！
顾琳琅也不知沈晏初想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寒颤，僵着身子进府里去了。
晚膳进行地十分顺利，当然，是在每三五日一封的军报抵达之前。
因着顾琳琅向来不讲究尊卑，故只在主院内摆了两桌，因此在接近尾声的时候，谢文渊的贴身侍卫匆匆出去，又一脸凝重地拿着信回来，便尽数落在了顾琳琅眼中。
谢文渊在顾琳琅的注视下，犹豫了片刻，将封蜡拆了，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顿了顿，似是不敢相信般，又仔细从头看起，尽管已经十分克制，脸上表情却依然没能逃过敏感的顾琳琅。
“谢大人，可是潼关来的消息？”顾琳琅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是。”谢文渊显然不大会撒谎。
“出什么事了？”
“是……”谢文渊视线在顾琳琅肚子上打了个转，不敢撒谎，也不敢实话实说，竭力组织着词汇，“朝廷下旨，命傅大人出关，收复陕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