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琳琅没应声，端坐在座位上，手指有节奏地叩着桌子。

    谢文渊紧张地注意着她的神色，潼关送来的书信都会经他的手，家书平均一个月才有一封，想来傅大人并不想让夫人知晓过多潼关的形势，因此，只不过这寥寥数语，一介妇人，应是不会揣度出太多东西……

    可是，她是顾琳琅啊！

    “如今叛军与河西军已在潼关僵持数月，为何陛下突发奇想要收复一个小小的陕郡？”顾琳琅看似在问谢文渊，却没等他回答便继续道，“上个月才听谢大人说起叛军在河北屡屡受挫，安禄山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另辟蹊径……”

    “夫人！”谢文渊牵强地笑着道，“傅大人久经沙场，经验丰富，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预判，夫人大可放心——”

    “叛军之所以在河北受挫，是因为精锐主力都放在了洛阳与潼关一带，可他手下能用的河西军不过五万，一旦出关，后果将不敢设想，谢大人，你给他回信，现在，马上，让他想法子拖着，一定不能出关！”

    顾琳琅笨拙地站起来，一路被锦瑟搀着来到谢文渊身边。

    “这是哪一日的军报？”顾琳琅说着便要伸手去拿。

    “夫人！”谢文渊一个侧身躲开，“这是军报……”

    “好，我不看，信我不看，”顾琳琅钳住谢文渊的手腕，借着他的手，看清了信封上的日期。

    “五日前……”顾琳琅眼前一黑，小腹猛地抽疼一下，痛苦地拧起眉头。

    “琳琅！”司音最先瞧出她的异样，三步并作两步靠过来，托着她的腰，“琳琅，你怎么了？”

    “你去、去给他回信！”顾琳琅捧着肚子，不住地冲谢文渊挥手。

    “好……好……我马上就去！”谢文渊显然是被顾琳琅煞白的脸色吓得不轻，忙随手从一旁的书案上摸了纸笔，一边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一边刷刷刷写了起来。

    这时，顾琳琅的双腿已经软得撑不住了，身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肚子也一阵一阵地抽疼，一次比一次疼得厉害，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滑落，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司音怀里。

    “哇——”随着小玥儿一声大哭，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鲁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一众人在正房门外排成一排，谢文渊刚把写好的信亲自送了出去，正满头大汗地往这边跑，便听到室内传来鲁大夫略带慌张的声音：“快去请稳婆，夫人要生了！”

    “什么？”司音一脸惊慌地抓住鲁大夫的手，“算着日子，还有大半个月呢！”

    鲁大夫擦了把汗：“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之前夫人一定是受了刺激，这才引发了早产，羊水已经破了，凌夫人您快吩咐人准备东西！哎你别抓着老夫了，老夫得先去开催产的方子！”

    早产……

    司音眼睛都直了，虽然她生过孩子，可眼下的情况却是从来没见过。

    顾峥嵘扒着门缝喊：“司音姐姐，您还愣着做什么呢？鲁大夫叫您去准备东西！”说着也不待司音反应，便往屋里冲。

    却被正要出来的鲁大夫拦了下来：“哎哎哎，现在这里是产房，你进去做什么？”

    “那是我姐姐！”顾峥嵘抬高了声音。

    “便是你姐夫来了，也只能在外面等着，出去！”

    顾峥嵘摸了摸鼻子，只得悻悻地往后退了退，趴到窗台上嚎：“姐姐，你怎么样？你疼就喊一喊，你别不出声啊……”

    他这一嚎，倒是先把司音嚎清醒了过来，一阵风似的把生产要用的东西备齐了，这才想起来此事的罪魁祸首。

    “谢大人，若是以凌夫人的身份，司音不好说什么，可是站在琳琅朋友的立场上，您明知道她怀着身孕，受不得刺激，便是瞒一瞒又何妨？”

    “是是是……”谢文渊此时已经三魂少了两魂半，低头耷拉脑袋地站在墙根地下听着，偶尔忍不住伸着脖子往里面瞧。

    突然，房内传出断断续续痛苦的呻吟声，司音这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跺脚，又返回了房内。

    很快，三四个早就选好的稳婆相继赶了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见里面半晌没动静，顾峥嵘扒着门，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顾公子，您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您还是帮我看着小玥儿！”闵欢说着，不由分说把小玥儿往顾峥嵘怀里一塞，便也进了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外面众人都急得抓心挠肝的时候，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见大家一窝蜂似的往前涌，司音黑着一张脸：“情况不是很好，羊水破了，却还没到日子，生不下来。”说着又抬高了声音冲后面喊，“锦瑟，催产药熬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锦瑟急吼吼地一路避开围成一团的人群，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小跑着过来。

    “快去喂了！”司音说着，又看了一眼眼巴巴望着她的众人，“你们都等在这里也没用，大夫说还得且熬着呢，留几个人守着就行了，其他的先回去吧。”

    谢文渊擦了把汗，将旁人都赶回了军营，只自己与沈晏初留了下来，毕竟闹到眼下这般田地他实在难辞其咎，不亲眼看着总归是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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