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仙瑶大喊“姐姐、姐夫”,于秋峰和陈仙琼脸上都露出一丝尴尬,眼光不约而同扫向张白露的病房。陈仙琼轻声呵斥道:“这么大人了,还这么没轻没重。怎么这么乱叫?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医生护士早下班了,白露姐也睡熟了,那里还有人听见?”陈仙瑶不满地瞟了两人一眼,“何况,我叫的也没错啊,白露是我表姐,那于秋峰自然就是姐夫了。”
于秋峰和陈仙琼对望了一眼,细细思量,陈仙瑶的狡辩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这两个称呼同时喊,总会让人产生联想。
“既然医生下班了,你还蹲在值班室门口做什么?”陈仙琼不解地问。
“这里不是有免费的Wifi嘛。我闲着没事,蹭网看看朋友圈。姐,你看,这家微商推出的‘金无忧’理财产品真不错,三个月就有8.5%的利息呢!”陈仙瑶拉动着手机触屏给陈仙琼看。
陈仙琼提醒道:“网上的P2P理财产品,没有法律保障,当心上当受骗。”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陈仙瑶嗓音顿时高了起来,“‘金无忧’是全国金融科技先锋企业,做的都是‘一带一路’的大生意,是正规的金融公司。我朋友女儿就是里面的高管,不是因为这层关系,想买还买不到呢。”
陈仙琼还想继续说什么,于秋峰连忙说道:“仙瑶,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这两天辛苦你们姐俩了。”
“姐夫知道就好,下次有什么好处想着点我。姐,我们回去了。”还没等陈仙琼说话,陈仙瑶就拉着她进入了电梯。
病房里没开灯,于秋峰借着月光进入病房。张白露已经睡着了,拘束衣长长的衣袖露在被子外面,显得特别刺眼。床头柜上,放着一只青瓷盖碗,里面还残存着一点青菜和年糕。几只贴着标签的小瓶子和剪开的中药汤剂空药袋就随意扔在地上,显得凌乱不堪。
于秋峰站在窗前,透过钢制隔离网,注视着窗外的康宁医院大门口。看见陈仙琼和陈仙瑶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一起乘上了门口一辆出租车。于秋峰目送着出租车消失在夜色深处,然后失落地转身,将地上的空药袋一一捡起来,拿起青瓷盖碗,走进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的灯光下,于秋峰看清了小瓶子标签上写着“奋乃静”、“舒必利”和“利培酮”等药名,这是都是他熟悉的药物,张白露不知道吃了多少,病情也没好转。他又拿起那只剪开的中药袋闻了闻,一股浓烈的中药味直冲脑门。这个气味于秋峰从没感受过,他心里一动,想起了十天前康宁医院李院长查房时曾兴奋地告诉他,贵州一位老中医挖掘出一个治疗躁郁型精神病的古方--镇肝纾心汤,他要去拜师学艺,不知道这袋中药,是不是李院长拜师学艺的成果。
处理好垃圾,清洗好青瓷锅,于秋峰蹑手蹑脚回到房间,将陪护椅从门口端到床边,坐在上面,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妻子。外面的月光透过隔离网照在张白露的身上,像是给她套上了一个枷锁。由于药物的作用,张白露睡得很沉,尽管脸色憔悴,但依然掩饰不了她姣好的面容,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于秋峰百感交集。
于秋峰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张白露,是在入学后的第一个国庆节。
国庆节学校放三天长假,路近的同学都回家去了,原来住十几个人的大宿舍,显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于秋峰、冯金吾和阮光禄三个远地方的山区孩子。他们不是不想回去,十五、六岁的孩子,第一次离开家庭,总难免会想念父母。羞于启齿的原因是--他们身上没钱!
虽然他们有助学金,但张若谷出于学生身体健康考虑,都以食堂的饭菜票形式发放,确保学生能吃饱肚子。他们来学校的费用,是父母通过卖鸡蛋、打柴火一角钱、一块钱地凑集的。尽管从瓷城到他们乡乘坐中巴车车费不过几角钱,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也正是这个原因,再加之他们身上那身父亲老式服装改制的衣服,在光鲜的人群中显得那么寒酸,让他们自行惭秽。尽管瓷城在国庆期间有丰富多彩的活动,但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留在寝室里看书。
精神食粮是有了,但要命的是,没有物质上的食粮--国庆期间学校食堂放假,外面小吃店又贵又需要现钱,他们只能靠事先从食堂里买的十几只馒头和咸菜,度过这三天漫长假期。
此时,三个人一人捧着一本书,半躺在床上,正看得入神,寝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口传来一阵银玲般的笑声。三个人吓了一跳,几乎同时从床上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