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创作冲动(第2页)
陈仙琼反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全行业都知道,你于秋峰是张若谷的衣钵传人,正宗的越窑青瓷文化传承人。”
于秋峰嘴角扯动了几下,算是回应。他将镊子夹着的瓷片伸到陈仙琼眼前:“你看看,这片瓷片与其他瓷片有什么不同吗?”
“釉色不一样,厚薄也比一样。”陈仙琼说道,“就是我这个外行也能一眼看出,这三片瓷片不是同一个年代的,更不是一个器物上的。如此强行整合在一起,简直就是拉郎配。”
“好眼力!”于秋峰赞许道,“我之所以要下这两件器物,主要就是看中了其中一件的跳刀底,还有这件的这片瓷--我有八成把握,这就是唐代的秘色瓷残片!”
听于秋峰这么一说,陈仙琼拿起瓷片仔细端详起来,果然,瓷片青翠莹润,类冰似玉,如雨过天青的天空,又如一泓莹碧的湖水。
“就这么一小片瓷片,你能做出什么样作品?莫非,你想以此仿作秘色瓷?”陈仙琼不解地问道。
“这不可能!制作秘色瓷的基本条件是要龙窑,靠我工作室的小柴窑,根本烧制不了秘色瓷。不过,我可以将这些不同时间的瓷片组合起来,做出一件具有历史沧桑感的锦灰堆(注4)作品。”于秋峰说出了盘桓在心中的构想。
陈仙琼认真地看了于秋峰几秒钟,娇媚一笑:“这才是我心目中的师兄!好了,就不打扰了大师了,静候佳作。”
陈仙琼走后,于秋峰立刻奔向研究所的后院,那里是材料库,堆放着数十吨高品质的瓷土。当年进青瓷艺术学校的第一课,就是校长张若谷带着他们这帮学生,拉上手推车去白虎山,指导他们如何挑选瓷土:“青瓷品质的好坏,在于胎料、釉料、手艺和火候。一件好的青瓷作品,首先就要选择好的胎料,如果采用带有杂质的瓷土做坯,那么烧制出来就会带有杂色,为遮丑,就必须施以厚釉,在烧制过程中,会产生流釉、黏连等一系列问题,后面再怎么努力,也烧制不出优质作品。”
存放在研究所仓库的这些瓷土,是张若谷精心挑选的。当年,他带着青瓷工艺学校的男生们,开矿白虎山向阳面的瓷土,将装满瓷土的独轮车沿着蜿蜒在山道推到白虎山和青龙山之间的峡谷,利用从青龙山上奔腾而下的溪流,推动中楴((注5)水轮车和石椎),利用水落差带动石椎,通过锥头反复撞击,将块状瓷土粉碎。然后放在旁边水池内浸泡,女生们则用木楸不断翻搅,漂去浮渣,筛以马尾细箩,沉淀后用细绢袋装浆渗水,再放无底木匣内,上用石压,去水成泥,然后用锹反复反转,晾晒压成10斤一块纯精结实的瓷(注6),并分类堆放,放在阴凉湿润的环境中,让坯料“陈腐”。这儿过程一般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时间越长,坯料的氧化和水解反应越充分,陈腐得越彻底,瓷泥韧性越好。随着近年龙湖青瓷产业蓬勃发展,白虎山的优质生瓷土被开采殆尽,这些陈腐了二十多年瓷成了稀罕宝贝。老所长立下规矩,只有工艺大师级别的人,制作参赛作品,最多领取三块瓷。
于秋峰从将三块瓷放在小推车上,向自己的工作室走去。于秋峰的工作室是在青瓷研究所的西南角,是一个小四合院,左边是练泥房,右边是晾晒房,后面,则是青瓷所的小柴窑。
于秋峰打开防盗门,将三块瓷拖进工作室。青瓷匠人有个祖传的规矩,制作每一件作品,都必须亲力亲为,只有这样,这件作品才会沾染自己的灵气。
于秋峰拿出一块瓷,放在角落里舂槽里,然后拉开旁边木抽屉,从中拿出几块暗红色石头,放在天平上,仔细称量后,一起倒入舂槽里,然后从旁边一个水缸里,用葫芦瓢舀了两瓢水,放到舂槽里,于秋峰脱了外套和鞋子,站上舂板,用力踩起了木舂。
这是青瓷匠人师徒手口相传的手艺,也是青瓷工匠秘而不宣的绝技--于秋峰在瓷土中加入的石头,就是“紫金土”。紫金土除了含有瓷土中的长石、石英外,三氧化二铁的含量特别高;而他加入的水,是下雨天从屋脊落下的“无根水”--这种水比较纯净,少有杂质。张若谷大师有个形象地比喻:紫金土是骨,瓷石则是肉,而无根水,则是调和骨肉的血。三者按照精确比例反复舂碾,使得“骨、肉、血”交融,阴阳调和,能大大地提升青瓷胎体的硬度和耐高温性,才能烧出最优质的越窑青瓷。这就是优质瓷土遍布世界、但在中古欧洲和阿拉伯能工巧匠绞尽脑汁也烧制不出精美的瓷器的关键原因。越窑青瓷先祖这一独到发现,使中国瓷器领先世界千余年,并通过海上丝绸之路,为华夏民族带来了巨额财富,China,也成为了“中国”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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