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这场忙乱中，张宗庭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桌子上的现钱统统卷起来，悄悄地溜之大吉。出了赌庄，早有人在外接应。几个人会合后，立刻趁着夜色翻山越岭而去。

    别看他长得胖，走起路来却是健步如飞。那几个接应的人也是他精心挑选的，既身轻体壮，又忠实可靠。走了一阵，眼看着到了安全地带，张宗庭暗自长出了一口气。他倒不是害怕赌庄的人找他的麻烦，按照赌场的规矩，这些钱本来就是他的。他担心的是杨贵仁带来的那两个下人，生怕那两个人看见了他。好在他早有准备，当时那两个人进来的时候，他就躲到了门的后边。由于事发突然，其他的人也没有注意到他。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他拿出一些钱打发了那几个人，让他们回去好好地睡一觉。那几个人拿着白晃晃的现大洋，高高兴兴地走了。他们实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也不知道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那几个人走了，张宗庭让家人把门关好，回到房间里坐着，一点睡意都没有，脑海里翻腾着往事。

    那还是他八岁的时候，他跟着父亲到南云山内的镇上去卖编筐。那是一个逢集的日子，天气特别的好，平日冷清的街上挤满了十里八乡的人。买东西的，卖东西的，人潮涌动，摩肩接踵。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来往往。尤其是那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卖麻花呢——，焦麻花呢——”

    “油条——，稀饭——，豆腐脑——”

    “棉花糖呢——，桂话糖呢——”

    “卖糖糕啦——，刚出锅的糖糕——”

    ……

    听着那诱人的叫卖声，他大睁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偷偷地咽着口水。

    正看得入神，父亲突然严厉地呵斥道：“小五——，不要四处乱瞧，看着筐子！”

    他一愣，低头一看，才看到有人买东西，父亲正和一个人在讨价还价，还有几个人正在挑着筐子。他再也不敢分神，看着那几个人挑三拣四的。还不容易把筐都卖完了，父亲给他一个钱，让他自己去买东西吃。他紧紧地捏着那一个钱，从人缝中挤过去，想到对面去买油条。他正走着，忽然人流一涌，一个手臂打在他的手臂上，把他手里的那个钱碰到了地上。他心里一紧，急忙猫下身子去捡。可那个钱一直在地上滚着，半天也抓不到。他猫着腰拼命地追，好不容易追到了，正要上前去抓，没想到一只脚刚好踩了上去。他顾不了许多，飞快地跑上前去，死劲地扳着那只脚，嘴里还不停地叫着：

    “我的钱！你踩着我的钱啦！”

    可不管他怎样扳怎样叫，那只脚却一动也不动。他着急地哭了起来，却听到一阵嬉笑声。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洋洋得意的脸，正冲着他坏坏地笑着。他向旁边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人群已经散开，围成了一个圆圈，都在旁边看着。

    他想不了许多，仰着头哭着说：“你踩着我的钱啦！你踩着我的钱啦！”

    可那个人依然一动也不动的，嘴里还笑着说：“谁踩着你的钱啦？”

    他见那人不承认，着急得不得了，就哭着说：“就是你踩着我的钱啦！就是你踩着我的钱啦！”

    那人又笑着说：“你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呀？你喊它，要是它答应了，我就还给你！”

    他一听，越是急得很，弯下身子就去推他的脚，一边推一边打。那人生气了，抬腿就是一脚，把他踢出老远。他又气又疼，拼命地哭着骂着。

    就在这时，父亲跑过来了，伸手把他扶起来，叫他别哭，然后走到那人身前不停地赔着不是：

    “对不起三爷！小孩不懂事，我向你赔个不是，你就可怜可怜他吧！”

    那人也不理睬父亲，嘴里只顾骂着，恶狠狠地说：“大爷我逗你玩的！你还骂我打我！你再骂，我把你的嘴撕成四瓣儿！你信不？”

    看着父亲也似乎有点怕他的样子，他不敢骂了，只是不停地哭着。